第七章 長歌當哭

眼看夕陽西下,兩人對於能安然度過這多有波瀾的一日都自忖僥倖。馬涼與姜婆婆的背影早早已瞧不見了,珂月卻依依不捨地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

「天明哥,如今在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怎麼?他們難道不回來了嗎?」

「嗯,我拜託婆婆回去接神都九宮的人,送他們回神都山上。」

「這以後呢?」

「這以後……以後只怕是再也見不著婆婆跟外公啦。」荊天明吃了一驚,問道:「你沒有跟婆婆提起,要請她老人家跟我們一塊兒對付徐讓,救端木姑姑出來?」

「我沒提。我若是提了,婆婆豈肯離去。」珂月搖搖頭,「我不想讓婆婆跟外公再冒險了。他們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好不容易才終於在一起……」

「我明白。」荊天明也笑了,「我也贊成你的做法。救端木姑姑的事,我們自己來就好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撲過去緊緊抱住外公,把頭埋入他寬大的胸懷,珂月心中便一陣甜蜜,「天明哥,你說外公跟婆婆,還有神都九宮的弟弟妹妹們,大家是不是會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呢?」

「你放心,他們在一起一定樂得很。」荊天明為了安慰珂月,故意笑道:「只怕他們樂得把神都九宮都給掀了,的時候你這個宮主回山去,可沒地方住了。」

珂月點點頭,又道:「外公能找到我,真是太好啦。」

「是啊,真是太好啦。」荊天明伸手摸摸珂月的頭,「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會再見面的。」

珂月「嗯」了一聲,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展顏笑道:「天馬上黑了,我們也走吧,我可不想跟好幾百個守規矩的儒家弟子擠在一塊兒過夜。」

「哈哈哈!說得太對了。」荊天明也笑了起來。

「說什麼哪?笑得如此開心。」兩人言談間,劉畢走了過來,開口問道。荊天明見是劉畢,便點頭言道:「我方才見你們儒家眾人擠在一處,不知討論些什麼,覺得不方便,就沒有靠過去了。」

「是啊。」珂月也道:「真鬧了好一會兒,事情都弄清楚了?」

「天明,此次多虧了你為我儒門除害。」劉畢一個長揖到地,說道:「也為談直卻大哥報了仇。」

「自己兄弟,這麼客氣幹什麼?」荊天明說道:「倒是你,我殺了邵廣晴這事,沒給你帶來麻煩吧?」

「我早將諸多人證、物證收集齊備,只是邵廣晴勢大,難以公開罷了。」劉畢眼神流轉,臉上現出微笑,道:「不瞞你說,剛才之所以如此嘈雜,是在推舉新任的儒家掌教。」

「莫非……你成了新任儒家掌教?」珂月心中猛地一跳,好像有什麼不吉的預感。「正是!」劉畢掩不住心中歡喜,喜形於色地說道。「這真是太好了。」荊天明卻是打從心底為劉畢感到高興,還推了劉畢一把,興奮地說道:「好傢夥,真有你的!從此以後,儒家就靠你來光大了。談大哥地下有知,不知該有多高興哪!」

「呵呵!」劉畢也笑得合不攏嘴,「今天晚上有個小小酒宴,你們也留下,一塊兒慶祝如何?」

「這……」荊天明知道珂月巴不得拔腳就走,便轉頭望向她。珂月卻兩眼迷離,不知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荊天明的眼神。「我看還是算了吧。」荊天明回頭對劉畢說道:「方才為了對付你們儒家的八佾劍陣,耗去不少內力,我跟阿月都著實累得很,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還是改日……」

「累的很?是嗎?」劉畢沒等荊天明說完,便插話道:「那我就不送了!」

劉畢這一句「那我就不送了」一出口,幾百名儒家弟子突然全都抽出劍來,將荊天明與珂月兩人包圍在中間。劉畢向後推退開幾步,也抽出腰中寶劍,「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為破劍陣,此時內力耗竭,正是殺你的好時機!」

「殺……殺我?」荊天明見劉畢臉色鐵青,絕非玩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驟變,瞠目結舌地反問道:「為……為什麼?我們不是……不是兄弟嗎?」

「我們自然是兄弟。但我殺的不是我兄弟荊天明。」劉畢咬牙說道:「殺的乃是大秦國二皇子。」

「你!」荊天明一呆,不知該說什麼好。

「難道你能坦言相告,對天發誓,心中絕無一絲半毫向著秦王?」劉畢侃侃而言,「說不出話了吧?我本希望引你與八佾劍陣相鬥,盼你與邵廣晴斗得兩敗俱傷,好免去我親自動手的這一刻;但如今這一刻既然來臨,我劉畢也不會退縮。天明,你武功太高,若不趁你內力耗竭之時,萬難將你除去。我明白此舉乃是趁人之危,但是大義當前,此事我一肩承當了就是。」劉畢說到這裡,數百個儒家弟子又再度結成劍陣,將荊天明、珂月兩人包圍起來。

「且慢!」珂月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數百人個個聽來分外清楚。方才珂月心中突突亂跳,此刻已鎮定下來,「好你個劉畢,謀劃殺害自家兄弟,情理你都還佔全了啊。」珂月不愧是神都九宮之主,此刻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酷,「你若不仁,便休要怪我不義。」珂月從左手袖中捏出一小團有點黃又有點綠的東西,高舉在手,說道:「這是月神烏斷傳給我的五蟲斑斕膏,就這麼一丁點兒,就能毒倒你一二百人。中者無藥可救,全身潰爛而死。方才劍陣中有我生母馬少嬅女俠在,我這才寧冒生命危險,也不願拿出這五蟲斑斕膏來。」珂月瞪著劉畢,言道:「怎麼樣?你也知道荊天明他百毒不侵,你若動手打將起來,我便與你們來個同歸於盡,叫你這新上任的儒家掌教,率領這幾百死屍弟子,到地下教書去吧!」

「你……」劉畢沒想到珂月還有這一手,心中猶疑起來。只見珂月右手食指上捏著一小團黏糊糊的東西,乍看之下好似一粒粒的蟲卵,又隱隱發出陣陣腐敗臭氣,有時像是酸味,有時聞起來又似酒味,顯見不是什麼好東西。劉畢和不少儒家弟子想起當年在桂陵城中,親眼看見珂月以毒掌擊斃江昭泰,此時聽見這五蟲斑斕膏的威力,心中都戒慎恐懼。萬勃盧便言道:「掌教,我看今天還是放他們走吧。」楊安遠也勸道:「來日方長,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姓荊的小子跑不了。」劉畢聽他們勸解,心中也著實拿不定主意。

珂月見嚇住了劉畢,伸腳輕輕在荊天明右足上一踢,兩人同時運起輕功,齊向東北方奔了出去。數百個儒家弟子,雖都執劍以待,但沒有掌教劉畢的命令,卻是誰也沒有動作,眼睜睜地望著兩人奔得遠遠的。

兩人奔出十來里,珂月這才將手上的五蟲斑斕膏隨便在衣衫上抹去。荊天明眉頭一皺,說道:「月兒,這樣好嗎?這五蟲斑斕膏如此之毒,你這樣抹在身上,難道無礙?」

「什麼五蟲斑斕膏?天底下沒這種東西。」珂月逃出險境,遂笑了出來,「我是乍著膽子騙騙劉畢好逃出來罷啦,沒想到連你也相信了。」

「什麼?」荊天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身上怎麼隨身帶著爛糊糊的玩意兒?」

「呸!」珂月聞聞自己的手指頭,還是有些臭臭的,「怎麼?天明哥你認不出來嗎?我剛剛伸手到袖子裡頭,想掏摸出什麼東西來嚇嚇劉畢,剛好就摸到那一團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吃完的炒米嘛。」

「原來是炒米!」荊天明想起剛剛自己所見那團又黃又綠、臭兮兮的東西,果然是自己與珂月最近愛吃的炒米沒錯,忍不住與珂月一塊兒發出一連串的爆笑聲。

兩人連夜飛奔,鼓著一股氣回到仙山城中,已是晌午時分。左碧星在羨蓬萊已久候兩人多時,見他們回來自是殷勤奉承,又是酒、又是菜、又是熱水洗面泡腳地侍候。荊天明和珂月兩人著實累壞了,各挑一間上房,倒下便囫圇睡去。兩人直睡了一天一夜才紛紛醒來。

兩人要了點酒菜,配上左碧星又去街上弄來的炒米,便在房中吃吃喝喝起來。珂月突然覺得,兩人反倒是在這鬼谷仙山城中還比較安全,臉上不自覺露出苦笑。荊天明臉色黃中帶白,被劉畢出賣的事實在他心中翻攪:「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劉畢居然要殺我。」

「昨夜我想了想,其實這一切只怕是劉畢早已安排好了的。」珂月在心中理出順序,口中緩緩說道:「囚禁我娘,誘使紫語與我動手,同時派人來通知你……他是想借著你我之手,鏟去邵廣晴、紫語夫妻,再接借著八佾劍陣殺了你跟我,他好坐收漁翁之利;只是沒想到半途殺出外公跟姜婆婆,你我得以全身而退罷了。」如今想來確是如此,荊天明苦笑道:「怪不得他三番兩次激我為談直卻報仇,原來打得這如意算盤。」荊天明再好脾氣都壓不住心中無名火起,遂罵道:「這劉畢,下次如讓我見著了,我定然放不過他!」

「呵!」珂月一笑,「只怕他也放不過你。上回他既把話挑明了,卻又沒能立即取你我性命,心中八成擔憂得要命,只怕你……不,應該說只怕我這個妖女會暗中使毒,害死了他這有著大好前程的儒家掌教……」

「二皇子。」兩人正說話間,左碧星推門進來,臉色十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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