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行不改名

秦王政三十五年,咸陽城內繁華似錦。眼見春意甫至,那濱飛樓中人群更是熙來攘往、絡繹不絕,琴瑟之聲柔靡不絕於耳,幾乎一路流到了街道之上。打從始皇帝將全國一十二萬戶最富有的人家都遷來咸陽居住,這濱飛樓便無一刻得閑。歌姬們一曲接著一曲唱得猶似群鶯繞樑,舞姬們則在台上轉得霓裳翩飛,但見嬌花朵朵,奼紫嫣紅。散坐在各處的酒客們隨著樓外日光漸斜而益發有了興緻,杯酒碰撞、笑語連連,此起彼伏歡歡然好不熱鬧。

在這間咸陽城東的酒樓內,唯一一個悶不吭聲板著臉孔的人,便是辛雁雁。與辛雁雁同桌而坐的荊天明完全無視於她的臭臉,忘情地對著舞台上的歌姬們喊道:「好!好!唱得好!跳得也好!有賞。有賞。」說著便向辛雁雁伸出手去。「沒有了。」辛雁雁悶悶地道。荊天明嘖地一聲,道:「怎麼會?你別騙我,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快!快!再半兩就行了。」

辛雁雁瞪了他一眼,但那荊天明只管盯著台上的舞姬,又是一聲「好!」喊將出來,眼裡渾然不瞧辛雁雁不說,口中還催道:「快點兒,別這麼小氣,不過就是半兩錢嘛。」

「半兩錢……半兩錢……你知不知道已經丟了幾個半兩錢了……」辛雁雁心頭雖是這麼咕噥,卻還是很不情願地又掏出了半兩錢,重重放到荊天明手裡,眼睜睜看著荊天明想也不想便將拿錢往台上扔去,順便還對台上那舞姬輕佻地挑了挑眉毛。辛雁雁心頭頓時一把火起。自己跟著這岳皋,哦不,是岳大哥花大哥,不!後來又變做了荊大哥……總之,跟他在一起已經一個多月了。除了從馬賊窟回到姣鎮的那一天,這位荊大哥表現得正經八百之外,就再沒有一天安分的。明明說是來咸陽營救被抓的儒生,可是他……他……辛雁雁瞪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荊天明,一路上經過的那些大城小鎮,只要有賭坊、酒樓、妓館,這種藏污納垢的地方,他是必去無疑。

辛雁雁強自按捺地閉上雙眼,對自己催眠道:「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對,荊大哥他平常就愛裝成這副德行,你早就司空見慣了,沒什麼好生氣的……不氣……荊大哥他必定是自有妙計……不氣……你要相信他才是……」

「這位公子好興緻。」方才結束一曲的歌姬,不知是瞧中了荊天明相貌英俊,還是出手大方,居然款款向他走來,不待荊天明出聲邀請,便自動自發地坐在了他與辛雁雁中間,柔聲道:「來,奴為公子添酒助興。」說著便為荊天明添滿了杯中美酒。

「好好好。」有歌姬倒酒,荊天明喝得更有勁了,「請問這位妹妹芳名啊?」

「奴叫蓮兒。」那歌姬輕輕一笑,指著辛雁雁道:「公子也真有趣,身邊既然已經有了這麼一位美人兒相陪,又何必來我們濱飛樓哪?」

「蓮兒啊。」荊天明又喝了一杯,趁那歌姬幫自己倒酒的時候,輕輕握住了那歌姬的小手,「你不懂的。唉。說美她也算得上美了。」荊天明嘆了口氣,「只可惜老愛擺這麼一副臭臉模樣,哪比得上蓮兒你哪?」說著便摟住了那歌姬的肩膀。「公子真會說話,」那蓮兒嬌笑一陣,又問,「那公子又何必帶她一塊兒來哪?」

「這我有什麼辦法?這是我家賤內、拙荊,拋也拋不掉的大包袱嘛。特愛喝醋!來!蓮兒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荊天明貼在蓮兒耳畔,嘀嘀咕咕地不知說了什麼,那歌姬聽得更加笑不可抑。

「夠了吧你!」辛雁雁再也忍不下去了。打從那叫蓮兒的歌姬不請自來,硬生生坐在了自己和荊天明中間,更無視於自己的存在,無恥的與荊天明勾勾搭搭的調笑著。這些辛雁雁都強行忍耐住了,沒想到荊天明居然還編出自己乃是他的黃臉婆,更因為嫉妒才要隨時隨地跟著他云云,辛雁雁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倏地站起身來,撂下一句:「你自個兒慢慢玩吧,我先回客棧去了!」辛雁雁臨走前,本想摔爛點什麼出口氣,只可惜好死不死的,隔壁幾桌的客人不知怎地,早辛雁雁一步先摔爛了桌上酒壺,搞得整個濱飛樓一陣忙亂。「哼!」辛雁雁氣極了,掉頭便往外走。「喂!喂!老婆、拙荊、賤內,別丟下我一個。」荊天明在辛雁雁背後叫道,隨即追了過去,只不過他臨走前還不忘記回頭對那蓮兒說:「下次,我下次再來玩啊。」

「雁兒,別生氣嘛。」荊天明追在辛雁雁身後說道。

「哼。那聲音聽起來一點兒誠意也沒有。」辛雁雁滿肚子惱火,腳下更是加緊腳步隨意亂走。這咸陽城她本是第一次來,加上剛才只顧著甩開荊天明,走了一陣子之後,竟有些迷路了。辛雁雁想起直到十天前,鬼谷的人都還對自己緊盯不放,幾次都虧了荊大哥保護才安然無事,不禁有點害怕,頓時泄了氣。

辛雁雁一回頭,本以為一定會見到荊天明。畢竟荊天明武功高出她那麼多,自己哪可能真能甩得開他。沒想到,這一回頭,自己身後卻哪有荊天明的身影?「荊大哥……荊大哥……」辛雁雁輕輕喚著。

「這兒哪有什麼荊大哥?」辛雁雁突然聽見有人回答自己,卻沒有看見身旁有人,嚇了一大跳。再一看,原來自己身旁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小男童。那男童約莫十歲左右,烏黑的頭髮在左右各梳了一個髻,看起來更是可愛。

辛雁雁低下身去,和藹地道:「小弟弟,難不成你也認識荊大哥嗎?」那白衣男童搖搖頭道:「我不認識。」

「我就說嘛,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走在路上都能碰見認識的人。」

「那可不一定。」那男童仰起頭,回道:「好比我吧,我剛剛就碰到了。」

「哦?你遇見了誰?」

「我遇見了辛姊姊你啊。」

「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辛雁雁大奇,她很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小男孩。「還不止哩。」那白衣男童驕傲地道:「我不只知道你姓辛,還知道你叫辛雁雁。」

「辛雁雁。」一個穿紅衣服的男童說著冒了出來。

「雁兒。雁兒。」一個穿黃衣服的男童說著冒了出來。

「八卦門掌門人辛屈節的女兒辛雁雁。」一個穿綠衣服的男童說著冒了出來。四個小男童,年紀、打扮都十分相近,唯一的差別就是他們身上衣服的顏色。四個小孩手中拿著像玩具一般的圓頭小鐵鎚,將辛雁雁圍在了中間。

「你們……」辛雁雁嚇了一大跳,心中頓時有了戒備,她將手放在腰間,如有危險時好隨時拔劍,「你們是誰?想……想做什麼?」

「要玩!」

「要玩!」

「要玩!」

「要玩!」四小童異口同聲地說道,高高舉起小小鐵鎚便往辛雁雁打去。辛雁雁雖然早有戒備,但她卻沒有想到,這黃紅白綠四個小男孩身手居然如此利落,再加上四人的身高尚未及常人的一半,四個顏色不同的身影就如同四個彩色小球一般,滴溜溜地繞著辛雁雁轉來轉去。

「我打!」

「我打!」

「我打!」

「我打!」四小童又一齊叫道,就聽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八聲悶響,四小童手中八隻小小鐵鎚都打在了辛雁雁下盤。辛雁雁只感到一陣酸麻,說痛也不是很痛,「呼。還好我沒有拔劍,原來他們真的只是要跟我玩。」辛雁雁才這麼想,忽然間雙膝一軟便再也站不住,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原來四小童以錘作指,連續八下都打中辛雁雁雙腿穴道,叫辛雁雁頓時失去了抵禦能力。

「很簡單嘛。」

「簡單。簡單。好簡單喔。」

「他們幹麼這樣騙我們?」

「就是啊。就是啊。就是啊。」四小童七嘴八舌地不知討論些什麼,突然穿黃衣的小男童問道:「打倒辛雁雁以後,要幹麼?」

「要拿白玉。」紅衣服的小男童說道。

「不是。是要抓走她。」黃衣服的小男童說道。

「胡說。是要拿白玉。」紅衣服的小男童又道。

「你才胡說。是要抓走她。」黃衣服的小男童又道。

「好啦。好啦。」穿白衣服的小男童道:「我們有那麼笨嗎?不會兩樣都做嗎?先拿白玉,再抓走她,不就得了。」其餘三小童聽白衣小童這麼說都歡呼起來,「對。先拿白玉。再抓走她。先拿白玉。再抓走她。先拿白玉。再抓走她。」說著那黃衣小童便伸手到辛雁雁懷中去拿白玉。

「小朋友。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喔。」那黃衣小童的手,突然被人拿住。這次換辛雁雁一聲歡呼,叫道:「荊大哥。你總算來了。這些小男孩……好……好奇怪……」原來荊天明在兩天前就已經發現,自己跟辛雁雁又再度被人盯上,只是幾番察找,都沒有看到對頭的模樣。若非方才他親眼見到這四小童對辛雁雁出手,就算這四個孩子一字排開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知道原來這四小童便是來盯梢自己的對頭。

「這四小童用的手法有些奇特。」荊天明方才瞧得一清二楚,四小童手中八隻小小鐵鎚皆是打在辛雁雁的穴道之上,四人認穴奇准,絕不是誤打誤撞,荊天明心想:「當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