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雨夜奔

岳皋抱著辛雁雁在風雪中一路疾奔,待得確定朱陸二人沒有再追來了,便忽然改換方向,竟然往先前鬼谷哨音響起處直奔而去。辛雁雁渾不知岳皋正待自己去自投羅網,只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剛認識的年輕男子緊緊扣在懷中,不禁面紅耳赤。事實上,打從在茶棧中,岳皋出手救了大家,辛雁雁的眼睛就再也沒離開過他。這個渾身臟臭,沒大沒小,武林上下無人知道他是誰的岳皋,深深吸引了他。

辛雁雁江湖歷練雖淺,但遇事臨危不亂,頗有大家風範。她驚魂略定之後,便想:「這岳皋武功這麼好,若是為了這塊白魚玉墜,只須把我殺了便是,又何必帶我一路奔出?只不知……只不知岳大哥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在辛雁雁心中,不知不覺間乞丐變成了岳皋岳大俠,此時更進一步變成了岳大哥。辛雁雁腦中思量不定,卻不知岳皋心裡也正自覺得奇怪:「這位姑娘倒是異常乖順,忽然這麼被我給劫走了,竟然毫不掙扎,連口氣也不吭,莫不是嚇昏了?」岳皋低頭瞧去,卻見辛雁雁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也正盯著自己瞧,兩人四目交接,辛雁雁驀地又是一陣臉紅,趕忙轉過頭去。

如此約莫奔過一盞茶的時間,不知不覺風雪已停,大地一片悄聲寂然。「奔逐這麼遠,差不多該要和鬼谷的人碰頭了。」岳皋心中暗自盤算著,腳步也漸漸放慢。終於停了下來,放開懷裡的辛雁雁。

辛雁雁雙足著地,人都還沒站穩,伸手啪地便賞了岳皋一記耳光。岳皋倒也不閃,只是摸摸臉,笑道:「耶?辛姑娘!你好沒道理,莫名其妙的幹麼忽然打人呀?!」

「當然有道理。」辛雁雁回道:「我一個清白女子,受你如此折辱,就算再打你一巴掌也不為過。」

「那就奇怪了?」岳皋嬉皮笑臉地道,「你一個清白女子,受我這番折辱,明明該打我兩巴掌的,怎麼只打我一巴掌?而且啊……」岳皋怪腔怪調地說:「而且還打得這麼輕。辛姑娘!既然捨不得打我就別打,害我現在臉上好像被蚊子叮過似地,這不癢死我了?」說著還真的拿手搔臉。

岳皋言語如此輕佻,辛雁雁忍不住嗔道:「我是看在你畢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這才手下留情。」

「誰要你手下留情?」岳皋伸過一張臭臉,大聲喊道:「辛姑娘,你打!你用力打啊,辛姑娘!」

辛雁雁啐道:「吵死人了,誰要打你?你滿臉鬍渣,又臟又油,打了你我非但嫌疼,還沒地方能洗手呢。」話才說完,卻見岳皋一臉聚精會神,低聲說道:「來啦。」

辛雁雁一驚,果然聽得四處傳來陣陣細微的腳步聲,二人已被團團包圍。岳皋低下頭來,正經言道:「辛姑娘,你莫見怪,要釣魚上鉤,總不能不給魚兒餌吃。你跟我到此,那朱掌門與你陸師兄自然也就安全了。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這個魚餌就這樣餵了魚的。」

「你……我……」辛雁雁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要出力保護自己、保護朱岐等人,這岳皋幹麼偏偏要說得這麼難聽?想要生氣嘛,明明他是在相助自己;想到道謝嘛,難不成謝謝他將自己比喻成蚯蚓魚餌?那岳皋見辛雁雁臉上紅白不定,神情多端,笑得更開心了:「對方不過就是人多,不,魚多了點。不打緊的,來!抓緊我。」說罷便向辛雁雁伸出手去。

辛雁雁也不知這岳皋究竟是真的胸有成竹?亦或只是說來安撫自己?但原本胸口砰砰急跳的心臟卻因此鎮定下來。她望著岳皋的眼睛,點頭說道:「岳大哥,我相信你。」便將一雙纖纖玉手放進了岳皋的掌心之中。

不知為何,岳皋聽了這話,眼中竟有抹淡淡哀傷一閃即過。「走!」岳皋低喝一聲,拉起辛雁雁的手,便向前面一片樹林直衝而去。直到快撞上那片樹林時,辛雁雁才發覺那並非樹林,而是一排排各式各樣的兵刃。辛雁雁一聲尖叫,卻頓覺兩腳凌空,身子已被岳皋帶著輕騰而起,瞬間越過了數十人的頭頂。她這才看清,來者少說也有百餘人,登時渾身冷汗,不自覺地更加握緊了岳皋的手。

那岳皋駕起輕功,在一堆頭頂和兵器上幾番縱騰點踏,不斷向前疾奔,底下的人揮槍的揮槍,舉劍的舉劍,各般兵器慌不迭地轉而朝上,卻根本來不及擋下二人。不消多久,二人已奔至這片人海邊緣,忽聽得一記破空銳響,一條綠油油的鐵鞭驟然自旁飛竄襲來,纏上了辛雁雁的身子抽卷而去。

岳皋為免傷及辛雁雁,不願硬拉回扯。手裡鬆開辛雁雁,足下急蹬,倏忽之間已躍至辛雁雁和使鞭之人當中,速度竟比鞭子還快。岳皋雙臂陡然探出,抓向了那條九龍冥鞭。

這使鞭之人正是鬼谷秋客柳帶媚,之前他帶人突襲八卦門,卻中了左碧星的計策,讓辛雁雁一干人等逃走。現在好不容易將這女娃兒抓到,豈肯輕易放手。柳帶媚見岳皋伸掌抓來,身法奇速已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地,心中大駭。但他既身為鬼谷四魈之一,哪裡任由得兵器反遭敵方所用?震了震手中長鞭,口中大喝:「還你!」

原本正在抽回的鐵鞭,咻地又朝外反打回去,霎時甩開了捆在鞭內的辛雁雁。柳帶媚本欲聲東擊西,手腕側翻已準備要將長鞭迴繞,打向岳皋,孰料岳皋竟不回身相救辛雁雁,雙掌仍是抓上了那條九龍冥鞭,身形下落,穩穩地踩上一名鬼谷弟子的肩膀,雙手緊握著長鞭運勁一帶,竟把鞭尾又朝辛雁雁甩將而去。辛雁雁在半空中兜轉幾圈尚未落地,身子便又讓那長鞭給卷著騰飛回來,恰好又教岳皋接了個滿懷。

岳皋左臂環擁著辛雁雁,右手緊握著九龍冥鞭,兩足踏著一名無端被踩住的鬼谷弟子,整個人身形可笑地上下擺盪,左搖右晃,原來是腳下那名鬼谷弟子正拼了命地將身子扭來轉去,試圖想甩下黏在自己肩膀上的這隻大蒼蠅,而柳帶媚也拚命運勁使力,企圖從岳皋手中收回九龍冥鞭。

岳皋邊打還邊提醒腳下那名鬼谷弟子,「當心當心!上面上面!左邊!左……哎呀,左邊被同門師兄弟砍到了吧?又來了……右邊!這次換右邊了……」柳帶媚滿臉驚恐地看著對手,明明他兩人藉由手中長鞭在以內力拚斗,此人下盤穩固不說,居然還能隨意開口說話?柳帶媚身為四魈之一,橫行江湖許久,是以將八年前內力拚搏輸給了一個少年之事,視為畢生奇恥大辱。從那以後,他便日夜努力習練內功,自覺已有不少精進,沒想到今日相較之下,自己又是遜人一籌。

「尊駕好俊的功夫!」柳帶媚暗想,此人不知是何來路,年紀輕輕有此功夫,必是名門之後,言語中竟帶了幾分恭敬:「何不說出姓名,好叫世人知道。」柳帶媚一說話,岳皋便感覺對方從鞭上傳來的內力稍微減弱,岳皋無意傷他,便也收回一些內力,開口道:「這有什麼好隱瞞不說的,我乃江湖上一無名小卒,名叫岳皋。只怕說出來柳先生也不認識吧?」

柳帶媚臉色一沉,暗想道:「又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我柳帶媚是倒了什麼楣了?老遇上這種……」想起八年前的往事,柳帶媚忽然眼皮一跳,「這鞭上傳來的內力,又正又純,綿密如海、澎湃似浪,人的面貌可以改變……但這內功……」柳帶媚怎能忘記,八年前就是這股內力,一掌將自己打得嘔血。柳帶媚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狀似乞丐的岳皋,吃驚叫道:「原來是你!八年前你居然沒有死!什麼岳皋?你是……」

柳帶媚嚇的這一跳,倒沒有岳皋來得大。岳皋萬萬沒想到柳帶媚居然能認出自己的真面目,眼看他就要叫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口中發出一聲唳嘯,提著九龍冥鞭倏地從那名鬼谷弟子肩上拔身而起,又倏地放開鞭子,朝柳帶媚凌空發掌而去。

柳帶媚見這掌來勢如此凌厲,哪裡還顧得上講話?當岳皋將九龍冥鞭一抽一放,柳帶媚原欲撒手,沒想到岳皋的內力自有一股粘勁,要他撒手也不得。待到岳皋放開長鞭時,柳帶媚便宛如一隻提線木偶,給人整個提起。岳皋一掌發出,正正地打在了柳帶媚胸口處,就聽得砰地一聲,柳帶媚向後飛出,跌落在眾多鬼谷門人之前,結束了他胡作非為的一生。

上百個跟著柳帶媚一起來的鬼谷門人,眼見柳帶媚居然給人一掌打死,都嚇得停在當場。岳皋自己好像也很吃驚,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彷彿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殺了柳帶媚。辛雁雁覺得抱著自己的岳皋,似乎正在發抖,她關心地問道:「岳大哥,你受傷了嗎?」

「沒有。」岳皋還是盯著自己的右手,臉上全是陰霾,答道:「我好得很,一點兒事也沒有。可我剛才殺了人了。」辛雁雁點點頭道:「是啊,你殺了柳帶媚,那很好!柳帶媚是個惡人,早就該死了。」

「不、不是這樣的。」岳皋說話的聲音忽地變小,「無論如何,殺人是不對的。我實在不該殺他。」

「為什麼?」辛雁雁百思不解柳帶媚有哪一點不該死,「岳大哥?啊——!」辛雁雁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岳皋一抬頭,只見在百餘名鬼谷門人中,突然有一片細閃閃的暗器射出,恰如飛濺的水滴般,朝辛雁雁迎面而來。

原來束百雨早就混在鬼谷眾弟子當中,只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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