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恭五暴

第二日,荊天明起了個大早,便出門去與墨家方更淚、秦照等人齊會。待得荊天明抵達桂陵北門時,卻見儒家弟子邵廣晴與談直卻二人已然到來。荊天明向邵。談二人拱手作禮。談直卻自從在英雄大會上見了荊天明以後,便對荊天明頗有好感,此時見他出現,喜出望外的道:「原來是荊兄弟,怎麼你今日也和我們一塊兒去黃家屯嗎?」邊說邊熱情的拉住了荊天明又道:「這真是太好了。有荊兄弟同行的話,作哥哥的這一路上就不至於太無聊了。」說罷便向站在旁邊的邵廣晴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邵廣晴被談直卻瞄得怪不好意思的,白白凈凈的臉上,頓時有些泛紅,他嘿嘿乾笑了兩聲,道:「四弟說得什麼話?你就是愛熱鬧,不管作什麼事,總喜歡人越多越好。」談直卻兩眼一翻,扮了個鬼臉,故意拍了拍荊天明,打趣的道:「那可不一定。像荊兄弟這種好漢子,我當然是歡迎得緊。不過啊——要是有一些不是漢子的人要不請自來,我也沒辦法……你說是不是?」荊天明在旁聽得一頭霧水,渾然不知這兩人一搭一唱的是在說些什麼,卻見紫語從遠處向他們走了過來。

原來方才荊天明尚未到來之前,談直卻見平時極有定力的邵廣晴腳下不停的來回走動,彷彿焦急的在等什麼人似的。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邵廣晴還約了紫語共赴黃家屯。談直卻見邵廣晴提起紫語時,一會兒眉飛色舞、一會兒又憂心忡忡,心中深為這個三師哥、未來的儒家掌教感到擔憂。說得太白了又怕邵廣晴臉上掛不住,便趁其他人未到之時,先埋怨邵廣晴道:「師哥也真是的。今天大伙兒一起到黃家屯做事,好端端的你約個女人來,算什麼嗎?」

「師弟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紫語姑娘原是楚國大戶人家中的丫鬟,離鄉背井逃難來此,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況且打從她來到桂陵之後,日夜之間足不出戶。」邵廣晴聽談直卻抱怨,言語雖極為委婉,卻堅持要帶紫語同行:「雖說我們去黃家屯是有事,但順便帶她出去走走、散一散心又有何妨?」

「我知道師哥宅心仁厚,打從那紫語姑娘到了桂陵之後,一切吃住的都是師哥你在照料。」談直卻耐著性子勸道:「在情在理師哥做的已然夠多了,但師哥別忘了,你與她畢竟只是泛泛之交啊。」邵廣晴聽了卻不言語,談直卻見勸他不動,索性說白了,「我知道師哥心裡喜歡紫語姑娘。但眼見師父他老人家年歲已高,指不定哪一日便會將掌教之位傳授與你,那紫語姑娘無論長得多麼貌美,終究不過是個丫鬟,你與她門不當戶不對,聽師弟一句話,走深了對你、對她都不好。」談直卻見邵廣晴仍不說話,知道自己勸得不對路,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突然雙手一拍說道:「不然這樣吧!師哥要是真的捨不得,等日後娶了正室,再收她作通房丫鬟也是一法,不是?」邵廣晴這才面露喜色,與談直卻有說有笑起來。

卯時一到,方更淚與秦照便準時出現在北門,與四人會合之後齊往黃家屯而去。一路上邵廣晴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著紫語說話,紫語卻三不五時的撇眼向荊天明望去,待她瞧出荊天明似乎毫不介意自己與邵廣晴走得頗近,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六人一進黃家屯地界,便聽得呼天喊地的哭聲。數日之前,路枕浪因戰事已近,下令將桂陵城外小村的居民盡數接到城中居住,以避戰火。像十里屯、黃家屯這樣的鄉間小村,荊天明都不知與方更淚來過幾次,照說黃家屯中的精壯男子早已跟著民兵團而去,只有少數老弱村民尚留在此。此時荊天明耳聽得這幾乎已算得上是空城的小村中有人哭泣,大感奇怪,一個箭步便衝進村去。

卻見黃家屯的居民們死的死、傷的傷,一片慘號哀呼之聲不絕於耳。荊天明伸手扶過一位舉步維艱的老人,那老者全身上下皆未受傷,唯有左、右兩頰上均被人各用利器划出三道血痕,傷口雖然不深,卻血淋淋的很是駭人。荊天明扶住老人後,忙問道:「出了什麼事?」方更淚、邵廣晴等人也都隨後趕到。那老者不知是不是被嚇得有些神志不清,語無倫次的道:「昨兒晚上……鬼……有鬼……殺了好多人、抓走了……」在方更淚極有耐心的勸誘之下,才大致從老人口中問出,原來昨日深夜之中有十幾個身上紋有獠牙鬼面的男子,沖入黃家屯中,傷了不少人,又抓了不少村民走。

秦照眼見老人哭泣不已,不禁義憤填膺,將手中木棒狠狠的往土牆上一敲,土牆應聲而碎,怒道:「沒想到鬼谷之人連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下次要讓我遇上了,我也依樣畫葫蘆,非將他們的臉個個都給劃花了不可。」談直卻本來一直對墨家的人沒什麼好感,聽秦照這麼說,頓時大起知己之意,也道:「秦兄弟豪氣干雲啊。之前我瞧兄弟年紀輕,沒跟兄弟怎麼往來,作哥哥的這裡給兄弟賠不是了。」秦照見談直卻如此客氣,忙道:「談兄好說。」方更淚卻瞪了秦照一眼,責備道:「我們是來守城的,不是來報仇的,怎麼五弟你到現在還分不清楚輕重緩急?」這一番話把談直卻也給罵了進去,談直卻還欲說話,邵廣晴卻悄悄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多言。

方更淚對談直卻的滿臉不快之色當作沒看見,當下指派工作,吩咐秦照準備板車疏散受傷的村民,談直卻、邵廣晴負責舉火燒屋,自己與荊天明則專門勸退村民。五人分頭進行,要在時限之內,將黃家屯也燒成白地,好完成路枕浪所吩咐的堅壁清野的工作。

五人一旦分開,一道道的黑色濃煙伴隨著熊熊火光頓時在四周升起。少數留戀不舍的村民,無論荊天明如何婉言相勸,依舊是執意不肯離去,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的故鄉化為灰燼,哭得比先前還要凄慘十分。談直卻見狀實在不忍,氣得將手中火把拋擲在地一腳踩熄,口中大罵:「好嘛!敵人沒來放火,自己人倒先來放火了,真是成何體統?」邵廣晴一輩子都生活在所謂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之下,哪裡看過人們哭得這樣凄惶?手一軟,再也抬不起來了。他垂下火炬詢問道:「方兄弟,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怎麼沒有?」方更淚不為所動,一把搶過邵廣晴手中火炬,道:「這都是一個多月以前就反覆議定的了,此時不燒,難道留給秦軍渡河之後用嗎?」說罷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將那些尚未起火的房子就給一一點著了。那些黃家屯中僅余的村民們見自己的房舍被火焰吞噬,這才死了心,開始漸漸離去,談直卻在一旁卻是氣得連一句話都不肯再跟方更淚說了。荊天明眼見儒、墨兩家的年輕子弟形同決裂,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卻見剛剛走出村去的村民們氣急敗壞的跑了回來,口中大喊道:「快來啊!快來啊!」

五人急忙往村外不遠處跑去,卻見在黃河分支的一條小川上,一排竹筏正從對面不遠處慢慢飄了回來。竹筏上散落的全是人頭,在人頭堆成的小山之中,卻坐著一個簌簌發抖的村民,他的手上、腳上、懷裡全都放滿了其他被擄走的村民的頭顱。竹筏在水流的帶動之下,漸漸靠上了岸,村民中膽子小一點的人早已昏了過去,膽子大一些的或淚流滿面、或大吐特吐,荊天明一腳踏進河水之中,伸手去扶那唯一活著回來的人,這時荊天明才看見原來竹筏正中的桅杆之上,還掛著一張繪有獠牙鬼面的布帆。

「你沒事吧?」荊天明伸出手去,船上那人卻不肯動。那人一把推開荊天明,死活不肯下船,只是緊抱懷中人頭,伸腳亂踢,口中不斷大喊道:「是我抽中了!是我抽中了!」

「他瘋了。」邵廣晴後退一步驚駭莫名的說道,秦照眼中含淚、雙手激動的忍不住顫抖,談直卻上前一步輕輕拍了他一下,道:「好兄弟,讓我來。」說著便抓住船上纜繩,使勁的將竹筏往岸上拖。荊天明將那唯一活著的村民交付與他的家人之後,便掘坑挖土打算安葬那些頭顱,其餘四人見狀也齊來幫忙。一時之間,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但他們心底都知道,河對岸的敵人有多麼令人可畏,而他們即將所要面對又是一場多麼艱難困苦的硬仗。

正當荊天明等人在外面忙亂、奔走之時,在黃家屯中一間人去樓空的房舍內,衛庄正在與白芊紅派進桂陵城中的姦細談話。雖然衛庄已不是第一次與這人碰頭,但每次見到這人時,衛庄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夏姬白芊紅竟會派出一個年紀輕輕、全然不會武功,甚至於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桂陵城中當卧底。

紫語與衛庄說話時,依舊是眼神流轉、笑語嫣然,「麻煩衛大人回去告訴白姑娘,地道戰和火攻兩種方略,路枕浪都已有萬全的準備,看來是用不得了。」紫語偏過頭去一想,又道:「喔,對了。墨家弟子蘇北海與杜令飛已在桂陵的護城河底,插入了數千支竹釘。白姑娘恐需另做打算,方能安全渡河。」

「姑娘辛苦。」衛庄問道:「倒不知儒家那邊有何動靜?」

「衛大人過譽了。我不過是白姑娘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您叫我紫語就是了。」紫語一笑臉上自然浮現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又道:「儒家那邊嘛,倒沒瞧出什麼來,不過我相信只要他們一有動靜,自然會有人告訴我的。」

衛庄心中雖然信不過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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