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顯身手

如此匆匆過了兩年,荊天明已一十五歲,體強迫健,面目更像麗姬了,儼然一俊美少年。每日清晨,蓋聶依舊賣力教導他百步飛劍中「一以貫之」和「一了百了」兩式。

這一日,師徒二人有事天甫亮就在院中練劍,蓋聶從樹上摘下一片鮮綠嫩葉,放在荊天明劍尖之上,要他聯繫點、壓、托、引四種方法。

荊天明點點頭,手中青霜劍輕托,綠葉應聲飛起,只見那葉片在空中須?向前、忽焉在後,既左即右、翻飛滾動,始終不離青霜劍劍尖半寸,約莫一炷香時間,綠葉皆在空中舞動,卻哪裡沾上了半點塵土。他正自得意,蓋聶突然吩咐:「換弓步向前!」

荊天明聽到師父說話,腳下自然而然改跨弓步,但如此一來,自己身形前移,小小嫩葉本在劍尖,這時驟然往自己左肩飄落,劍前葉後,荊天明不經思索便向左挽起一個劍花,就這麼一帶,綠葉又回到劍尖控制之下。

蓋聶在一旁觀看,雖說是要荊天明練習點、壓、托、引四法,但自己突然出言阻撓,荊天明卻懂得情急權變,不一味死用,足見這弟子已能靈活運用自己所教之法,心中頗感欣慰。

荊天明更感自豪,直至蓋聶喊停,那綠葉方才緩緩飄落上劍尖。蓋聶自青霜劍上取下那小小葉片對天觀看,荊天明本以為蓋聶會稱讚自己,又或者覺得自己已然練熟可以學習第三式「一無所有」了,孰料蓋聶僅將葉片放在他手中,說道:「你看,背後葉脈仍有三處被劍割斷,下次練習可要更加仔細些。」

荊天明怒火攻心,又不趕出言反駁,只好眼裡瞧著蓋聶,卻在心中套用阿月的鄉俗俚語,暗罵道:「你這個老匹夫!」

正待再練,忽聽得門外傳來陣陣哭啼之聲。似有多名女子同時或泣或嚎,好不慘切。蓋聶與荊天明皆是一愣,蓋聶為人仁厚,本想立即出門詢問因由,手一搭上門扉,想到:「我蝸窩居淮陰數年,操此賤業,只為保得天明平安長大,若是這一出去,走漏風聲,不是前功盡棄?」當下走返內室,叫過格蓋蘭,要她出去看看外頭究竟何事。

蓋蘭聞言立時放下手中夥計,出門打聽,荊天明也跟了出去,只見包子鋪旁,七架肩輿停放在琴韻別院前方,最前方肩輿上坐著一中年男子,衣著華貴卻形容枯槁,正是淮陰首富劉員外,他雙頰深陷,顯是病重至極,顫巍巍無力斜躺在肩輿上,身邊圍著四個濃妝艷抹、穿珠戴玉的妖冶女子,正七嘴八舌吵個不休。

劉員外的二姨太正指著三姨太罵道:「你看看你,陪老爺出來看病,要畫那麼濃的裝嗎?你要不要臉呀你?」三姨太回嘴道:「我畫得濃?你不瞧瞧五姨太臉上腮紅,是她紅呢,還是猴子屁股紅?」

五姨太一聽,牽扯到自己身上了,不甘示弱地說:「是是是,我們哪比得上二姨太守婦道?老爺病成這樣,也不知是誰昨天還偷偷給娘家捎銀子去呢?」

四姨太見五姨太出言譏諷,也不明白她並非指涉自己,連忙一把拉住劉員外衣袖,哭了起來:「老爺,那絕不是我,我昨天給娘家送去的是金子,不是銀子。這幾個女人就愛冤枉人家,老爺,你快起來,為奴家做主呀?嗚嗚嗚。」

蓋蘭與荊天明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肩輿上的劉員外,還有後頭站著十幾個劉府家丁,皆被這四個妖艷女子吵得頭昏目眩手足無措,唯有琴韻別院大門之前,一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少年,兩人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跪在大門前,顯是來哀求神醫端木蓉為劉員外治病來了。

荊天明見那少年背影十分眼熟,走上前一瞧,果然是班長劉畢。

荊天明喊了一聲:「劉畢,是你。」

劉畢並不站起,只是轉過身來,他雙目紅腫,不知是哭了多久:「天明,你快來幫我求那女鬼……不,那女神醫,你不是說跟她很熟嗎?你請她幫我爹治病,好不好?」

荊天明回頭看了看躺在肩輿上的劉員外,問道:「你爹病得很重嗎?」

劉畢哽回道:「全城的醫生都瞧過啦,看來……看來是不成了。」指指跪在身旁的中年婦女,又道:「我娘說,這女神醫不輕易為人治病,但是沒有辦法,只好來求上一求。」

劉氏聽得此言,竟向荊天明伏了一伏,說道:「小兄弟,麻煩你進去跟端木姑娘求求情吧。」荊天明道:「大娘,快別這樣,我去試試看就是。」不一會兒,荊天明走了出來,對著兩人搖搖頭:「端木姑姑說什麼也不肯救,我……我……我真是抱歉。」

劉氏流著眼淚,溫和地對荊天明言道:「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荊天明紅了眼眶,不忍再看,轉身跟著蓋蘭回家。

蓋蘭回到家中將一切告知蓋聶,蓋聶大怒,二話不說,穿過後院竹林,來到端木蓉家中。

端木蓉瞧見包子鋪老闆突然來到家中,料想是為病人求請來了,當下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來,蓋聶輕咳一聲,說道:「端木姑娘,冒昧打擾了。」

端木蓉仿若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拿起小竹筒,澆起花來。蓋聶碰了這麼一個軟釘子,更是生氣,但眼下有求於人,只得忍住又道:「端木姑娘醫術精湛,名滿天下,如今劉員外上門求醫,想來這等惡疾,在姑娘眼中不值一哂,姑娘何不以舉手之勞,解去劉家闔府禍患?」

端木蓉放下竹筒,淡淡言道:「只可惜,姑娘我連舉手也懶得舉。」

蓋聶氣得捏緊了拳頭,簌簌發抖:「世上竟有如此惡毒女子?為醫者而不仁,真是妄自為人。」既然軟言相求不成,何不激他一激?當下說道:「是啦,我懂了,這惡疾恐怕連名滿天下的神醫端木蓉遇上了也要束手無策。」

沒想到端木蓉說:「是嘛!這等惡疾看來神醫是治不好了,不過要是給包子鋪老闆來治上一治,也許到好了呢?」

蓋聶左也不成,右也不是,想這姑娘不敬人命,怒火攻心,怎麼也忍不住,罵道:「為君者不慈,枉自為君;為師者不教,妄自為師;為醫者不治,枉自為人!端木姑娘,你醫術精湛至此,但你可曾捫心自問,到底為何學醫?」

「為了好玩呀。」端木蓉面不改色,順口答道。

著短短一句話,氣得蓋聶七竅生煙,他厲聲道:「端木姑娘,今天若不是看在你是個女子,我就算得動手相脅,也要逼得你救人一命。」

「好哇!」端木蓉反而往蓋聶面前走上一步,將她那一張俏生生的臉,往蓋聶面前一湊,嬌聲說道:「來,你打呀。」蓋聶當場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姑娘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治療劉家員外?」蓋聶退一步問道。端木蓉眼見這武功高強的包子鋪老闆被自己整得毫無辦法,心中大了,笑道:「姑娘我要是不開心,就不肯治。」

「那端木姑娘,如何才會開心。」蓋聶問。

端木蓉想了一想,答道:「嗯,要是有什麼我從來都沒吃過的好吃東西,也許就開心了吧。」

劉畢與母親在琴韻別院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膝蓋發青、兩腳酸麻,至於那二、三、四、五姨太倒是回家吃飽喝足,睡了一場好覺,天亮之後這才擁了老爺再來,精神反而益發健旺。

端木蓉昨晚也是吃飽喝足,頭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外面二、三、四、五姨太雖吵,卻無法阻止端木蓉做著好夢,夢中她正品嘗著一道奇珍佳肴,那菜五顏六色,陣陣濃香,令她饞涎欲滴,可惜就是瞧不清楚那菜的長相,她拿好一個好大好大的湯勺正要去舀,那海碗卻突然長出了兩隻腳,越跑越遠越跑越遠,終於消失了蹤影。

「別跑!別跑!」端木蓉邊喊邊從床上翻身坐起,發現只是一場夢,深深地嘆了口氣,「好歹也讓我吃一口再醒呀。」

正惋惜不已,她突然東聞西聞起來,果然空氣中正散布著一股和她剛才在夢中聞到一模一樣的香氣,端木蓉立刻兩眼發光,急急忙忙下了床,口中還興奮地念道:「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味。」

端木蓉前腳踏出,便見竹屋外、檐廊下,風鈴倥倥作響,晨光中蓋聶迎風佇立,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端著個大海碗,陣陣濃郁香味隨著蒸氣飄搖而上。

蓋聶笑著看端木蓉,說道:「端木姑娘醒啦,要不要喝碗湯?」

原來蓋聶昨日離去後,心下琢磨,所謂射人先射馬,像端木蓉這般好吃女子,如果真能做出她從未吃過的珍饈,必能讓她乖乖聽話。心下計較已定,進了廚房,竟然一日一夜沒有休息,精心研究,這才發明出酸辣湯的做法。後來這湯當真流傳千古,酸辣湯配著剛出爐的熱包子一塊兒吃,果然便是絕配。

端木蓉只見這湯上點點紅油輕浮,油花里裹著蛋花,蛋花里攪著肉絲,軟稠稠的湯汁中,豬血、木耳、筍子、火腿黑白紅黃散作細條。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酸又辣的香氣頓時鑽入口鼻,害得端木蓉不禁咽了咽口水,不及想像這湯有多美味,便已興奮地伸出兩手想去捧過湯碗。

蓋聶立刻退了一步,把湯碗挪到端木蓉夠不著的地方,微笑說道:「姑娘還是先去看過劉員外再來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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