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外攔截

策馬奔騰,激起陣陣塵埃掃蕩空中,漫天飛揚。

一隊車馬疾馳的聲響由遠及近,轟然響起。雜沓錯亂的馬蹄震碎大漠中荒涼的孤寂,頓時活絡了氣氛,振奮了天地。漫天煙塵中忽現十幾騎鎧甲騎兵兩側護衛兩輛鑲金飾玉的華麗馬車。路遠途遙,馬車內隨行的人俱已不堪疲憊,昏昏欲睡。馬車前的馬匹低垂著頭,向著唯一的方向徑自往前直奔,似乎能夠清楚覺知自己的使命——未到終點,一刻也不能停歇。

荊軻閉目凝神,穩坐馬車中,分外清醒。手中緊緊握著入朝秦國的兩件大禮:督亢地圖和樊於期的人頭。

秦國大軍已勢如破竹地橫掃整個趙國,兵鋒所指,下一步進攻的目標極有可能是鄰近弱小的燕國。如無意外,只要高踞在咸陽的冷血暴君一聲令下,燕國在一夕之間便足以被吞沒。

雖然荊軻還不能確定這兩件禮物在秦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他明白,這已經是燕國最後、也是最大的存活希望,除此之外,燕國上下值得秦王回眸一顧的東西,就只剩「整個燕國」了。

荊軻緊握著地圖,彷彿見到了匕首鋒利的光芒畢露,直射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的思緒不禁飄回了當日在徐夫人的鑄劍爐邊驚人的發現……

徐夫人的鑄劍房。

荊軻站起身來在屋中四處走走看看,順手拿起擺在小箱子中的一把匕首試著去戳一旁的青銅,熟料沒用什麼力,匕首就像切豆腐一般刺進了青銅里。荊軻大吃一驚,他絕沒有料到,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竟然如此鋒利。這使得荊軻對徐夫人的鑄劍手藝不禁大感驚奇。

忽然,荊軻眼光一瞥,發現徐夫人打造出來的匕首都是頭尖刃薄之狀,使他猛然想起無相屍體上的傷口,只見一點血絲滲出,傷口又恰恰是那麼細小,彷彿便是這把匕首刺成的。

「先生,你且看這把匕首,有何特異之處?」荊軻將匕首交給田光。

「不正是一般匕首的模樣嗎?」田光翻來覆去瞧了幾遍,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

「先生不妨再仔細看看匕首的刃口。」荊軻提醒道。

「這麼細看倒真有些特別。咦,這匕首的刃口極薄,而頭似乎比一般匕首尖。」田光看出名堂來了。

「正是。就因為如此,所以如用此匕首刺人,傷口表面一定非常細,但卻極為深入,就像這條縫一樣。」說著,荊軻又將匕首刺入青銅內。

「那又如何?」田光有些疑惑。

「難道先生不覺得這條細縫與無相身上的傷口極為相似嗎?」荊軻反問田光。

田光眯起眼睛,緊盯著手中的匕首細看,隨後又盯著細縫看了一會兒,驚訝地問道:「你是說,無相應該就是被這樣一把匕首殺害的?」

一把匕首,該用來殺人?該殺的又是什麼人?匕首沒有決定的權利。

一把匕首的使命取決於緊握匕首的人——果決地刺向戕害生靈之人的胸口,是緊握匕首之人與生俱來的使命。

現在,應該已經到達秦國的邊界了吧?

正當荊軻閉目沉思的時候,馬車忽地驟停下來。

荊軻濃眉一鎖,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為何停車?」馭者連忙道:「回稟專使大人,前方有人阻道攔路。」

荊軻挑起車簾。一個頭戴斗笠、身著藍色短衫的青年人立馬道中。來人面容端正,目光炯炯,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歲。只見他背後插掛著兩柄銅劍,神情肅然,似乎已經在此久候多時了。

此時秦舞陽已經拍馬上前,喝道:「閣下何人?為何阻攔我等車駕?」

青年人目光一掃秦舞陽,隨即落在掀簾而視的荊軻身上,泰然道:「請問這可是燕國專使荊軻大人的車駕?」

荊軻一聽青年人開門見山的問話,當下心念電轉,直覺事有蹊蹺,開口道:「正是,請問壯士高姓大名?在此有何貴幹?」

青年人面露微笑,朗聲道:「在下飛廉,奉家主人之命,特在此恭候專使大人的車駕。」

荊軻聞言雖感納悶,仍舊面不改色,淡淡道:「請問貴主人尊姓大名?何事在此相候?」

飛廉道:「小人不知,主人只是命小人請專使大人移步前往小敘。至於主人的姓名,只要專使大人一去,主人自當相告。」

荊軻微微沉吟。他一看飛廉這架勢,心內就明白了幾分,這個神秘「主人」如此用心良苦請自己前去,必有所圖。但他所圖為何呢?

一旁不動聲色的衛庄,眼看荊軻似乎動了心,目中閃過異彩,略一沉吟,低聲道:「此人來歷不明,那個主人更是神秘詭異,慎防有詐。」

荊軻瞟了飛廉一眼,轉頭道:「衛兄以為該如何呢?」衛庄又道:「事雖詭異,但既然有人相邀,不見又未免失禮。」

這時秦舞陽也大聲附和道:「去看看也好。縱然有事,憑我等身手,有何懼哉?」

荊軻明白秦舞陽是藝高人膽大,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自己這方面,已有衛庄、秦舞陽等一流高手,十餘個隨從也均非弱者。再者,他也真好奇這神秘主人究竟所圖為何,於是微微點頭,沉穩地道:「好,有請壯士領路。」

飛廉微笑道:「請隨我來。」撥轉馬頭,催馬而行。

一行車馬跟在飛廉之後,穿過一片竹林,沿著一條坑坑窪窪的路走了約莫一炷香工夫,便見一處茂密樹林,林木鬱鬱蔥蔥,遮天蔽日。林子前面一片七八畝大小的草坪,鋪設了草席,席子上擺設了幾桌酒席。

在草席主位一側,立了七八個人,人人面露凝色,直視著荊軻一行前來。

為首的是一個額冠博帶的中年人,面如赤兔,氣概非凡,雖然是靜靜立在那裡,身上明顯散發著一股蓄勢待發的威猛氣勢。在他腰間,懸了一柄式樣奇古的寶劍。

立在他身旁的是兩個中年虯髯大漢,面容瘦削,目光銳利,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手中各自提著寒光耀眼的兵器。在兩人身後,還站了幾個年輕人,一個個氣度雄渾,顯然也是棘手人物。

荊軻神情自若,邁步下車,從容向前,對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朗聲笑道:「聽說有位神秘朋友要見在下,莫非就是閣下?恕在下眼拙,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可否賜告?」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請專使大人入席詳談。」

荊軻也不做推拒,坦然入座。衛庄、秦舞陽身份稍次,沒有席位,立在荊軻身後。

中年人先禮節性舉杯,與荊軻共飲,然後才緩緩道:「本人唐儉,乃楚國諫議大夫。」

荊軻訝然道:「先生既是楚國大夫,為何會出現在秦國境內?莫非楚國也預備要入朝秦國嗎?」

唐儉搖頭,堅定道:「非也。唐某此來,歷經千山萬水,卻絕非為了見秦王嬴政!」

荊軻不解道:「那是為何?」

唐儉神色一振,沉聲道:「唐某隻為先生而來。」

荊軻深吸口氣,嘆道:「唐大夫所言,實在令荊軻大感不解,還請大夫明言!」

唐儉微微一笑,道:「在回答專使大人之前,唐某先有一問,不知專使大人此行遠赴秦國,所為何事?」

荊軻坦然道:「奉大王和太子之命,入朝覲見秦王。」唐儉冷聲道:「入朝須獻厚禮,不知專使所獻何物?」

荊軻不明白唐儉言下之意,兀自不改神色,坦然相告:「燕國督亢地圖和秦國大將樊於期的項上人頭。」

唐儉忽改神色,傲然道:「當真如此!唐某起初還不願盡信,以為必是傳言有誤,萬萬意想不到貴國真有如此令人不齒之舉!可嘆啊可嘆!」

荊軻微微皺眉道:「唐大夫何處此言?」

唐儉凜然道:「樊於期將軍精通兵法,久經沙場,有他為燕國訓練士卒、教習兵法,原是燕國之大幸;只可惜燕王只為逢迎惡賊,諂媚小人,不惜獻上此等忠義之士的項上人頭為禮,卑躬屈膝,莫此為甚,豈不令天下人寒心恥笑?況且以燕國令之貧弱,僅余督亢之地物產豐饒,百姓富足,可謂是國之命脈、民之仰賴,如今居然要將這等重地拱手獻與秦國,猶如送羊入虎口,縱然此時能避過秦國大軍壓境之禍,燕國亦永無中興之日矣!」

聽得唐儉一番慷慨陳詞,荊軻不由得神色黯然,片刻無言以對。

唐儉繼續說道:「更令人可慮者,秦國唾手而得督亢之地,實力大增,如猛虎添翼,日後必然更加難以馴服。以專使之高才,難道竟也看不出此舉實乃一記大大的敗招嗎?大錯特錯!大錯特錯!」

荊軻開始明白唐儉的意思了,反問道:「那依大夫之見呢?」

唐儉昂然道:「惟今之計,只有聯合齊、楚、魏、燕四國,重拾當年蘇秦『合縱』之計,群策群力,以四國之力合擊秦之一國,方能遏制嬴政吞併六國的野心,貴國也才能逃脫亡國滅族之難!」

荊軻微微苦笑,他當然明白唐儉說的自有道理,但卻是知易行難。首先是如今韓、趙兩國已然滅亡,四國合縱實力大減;再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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