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形

烈焰繚繞,草木散發著濃煙,黑煙和水蒸氣一齊衝天而起,一群人在公路上狂奔,臉上掛著污漬鮮血,帶著各種驚恐狂亂的表情。

「沿公路跑,會有車!會有車!」有人在人群里喊。

有車就能逃走了!

就能逃離這個噩夢了!

幾百人爭先恐後地沿著公路往前跑。

公路的前方,是一條漆黑的穿山隧道。

人群蜂擁而入,爭先恐後。

隧道里一片黑暗,只聽得到密密麻麻的喘息聲和腳步聲。

突然黑暗變成了一團光亮,隧道出入口各自冒起了一團濃郁的蒸汽,亮光一瞬間掠過隧道。

就在這一瞬間,隧道里變得一片空曠,亮光掠過的地方沒見到任何人影。

沒有東西再發出聲音。

濃郁的焦煳味和熱氣在消散。

一個小時後,一輛私家車路過隧道,車燈照過,車主詫異地發現,這條隧道的兩側牆壁上居然印滿了人體抽象畫。

一個個扭曲的、掙扎的、狂奔的人形圖案在隧道牆壁上栩栩如生。

夜裡八點,都市小區,一棟七層樓的老公寓,丈夫和妻子正在看連續劇。

電視里播放的是最近人氣鼎盛的刑偵懸疑片,很得中年人的歡心。

電視機傳來陰暗而震撼的音樂,古怪的滑音,展現著監獄的場景。

一排排鐵欄杆,一個個籠子,面目猙獰的男人,光線變幻,種種晦暗不明的表情。

妻子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情節,說:「他很快又要越獄了吧?故事總是這樣的,殺人狂要是這麼容易被抓到,後面的十五集還怎麼演?」

靠在她身邊的丈夫無所謂地看著電視屏幕:「我猜他不會越獄,他應該被另一個獄友殺死,你看他們都打起來了。」

「真沒意思。」妻子打了個哈欠,目光開始遊離,往窗外看了一眼,「怎麼水還沒燒完?」

「不知道,溫度還不夠吧?」丈夫摟著她昏昏欲睡地看電視劇里殺人的情節,果然那殺人犯被他的獄友殺死了。

「可是這水蒸氣也太大了……」妻子碎碎念,安靜了下去。

她說的燒開水,指的是隔壁樓503室房間的窗戶,那窗戶正在冒出濃濃的白氣,好像窗戶邊上同時燒開了七八壺開水,那水蒸氣濃郁得一直從窗戶冒出來。

要不然就像是那整個單元都泡在水裡,再被高溫蒸過一遍。

這樣的情景最近在這片老公寓見了不少次,有時候這家冒蒸汽,有時候那家冒蒸汽,誰也說不清怎麼回事,鄰居們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雖然它的確有點奇怪。

兩天之後。

「您對兩天前看到的情況能再清楚地複述一下嗎?」一個穿著藍黑毛線衣的男人坐在她旁邊,手裡拿著筆記本正在記錄。他身後有一個年輕的小警官,正拿著錄音筆緊張地對著她的嘴唇。

女人緊張得無以復加,全身發抖,丈夫在背後扶著她。「兩天前,就是那個《滴血的追蹤》開始播的時候,我看見隔壁五樓有個窗戶在冒水蒸氣,很多很多的水蒸氣。」她結結巴巴地說:「那時候我是覺得有點奇怪,但因為經常見到鄰居家裡冒水蒸氣,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就只是看了一眼。」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穿藍黑毛線衣的男人,「警官,我……我能知道對面五樓那間房裡發生什麼事了嗎?很……很嚴重?但它沒有起火……」

穿藍黑毛線衣的男人微微一笑,在筆記本上記了幾筆,說:「沒有起火,但是熟了。」

「什麼……熟了?」女人發起抖來,驚恐地看著他。

「那屋裡一男一女,全熟,不帶血的。」男人說。

女人尖叫一聲:「難……難道我最近看到的那些冒蒸汽的地方,那裡面的人也全死了嗎?」

男人更正她:「是全熟了。」他有一雙深沉的眼睛,瞳色很黑很透,「基本上都是人平放在客廳地上,地上並沒有水,也沒有助燃物或者引火器,也沒有焦炭,看起來就像他們身體里的溫度突然達到了做牛排的標準,把自己煮熟了。」

女人已經癱軟,說不出話來了,倒是她丈夫插了一句:「難道是人體自燃?」

警官看了他一眼,說:「好消息是所有的死者都是本城黑幫的馬仔,這裡的房子便宜,是他們老大租了供馬仔住的。如果人體自燃也能傳染,我很期待。」

男人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那……那就是謀殺……」如果是針對黑幫馬仔的連環殺人,那和他們這些平民關係就不大了。

警官笑了笑,男人覺得他眼裡並沒有什麼笑意,只見他的目光在屋裡轉了幾轉,落在了桌上的相框里。

相框里是一張照片,三個人,夫妻倆和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孩子,笑得很燦爛幸福。

「全家福?你兒子?」警官隨口問。

「是啊。」男人連忙說,「在念大學,是個好孩子,和黑幫絕對沒有聯繫。」

警官多看了兩眼,說:「暫時別讓他回家,那些全熟的,大多都在這個年紀。」

男人出了一身冷汗,連連點頭:「我兒子去海邊度假了,最近不會回來,一回來我就讓他回學校。」

警官又看了那全家福幾眼,問道:「這是早幾年的照片吧?你兒子叫什麼名字?」照片年代有點久遠,丈夫好像發福了,妻子倒是減肥了,中年夫妻總是這樣。

「蕭安。」

蕭安和他的同學們正擠在一輛越野車上,一路開向六蚝村的海邊。海邊距離蕭安家三百多公里,上星期蕭安剛拿了駕照,家裡又買了車,所以被迫帶著一群朋友開車去海邊度假慶祝。越野車相當寬敞,除了駕駛座之外,裡面坐了三男兩女,分別是蕭安的兩個同宿舍同學和他們的女朋友,以及另一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姓唐,叫唐研,和蕭安是網路遊戲里認識的網友。這人上周路過芸城,突然生病,他在芸城沒有熟人,沒人照顧,蕭安要帶人去海邊慶祝,就順道連這位生病的網友一起捎上了。

「抽象畫廊——到六蚝村過隧道右轉,蕭安我們到六蚝村了沒有?」坐在副駕駛上百度旅遊攻略的是蕭安的同學兼室友陳奇,「到了就看哪條路有隧道,鑽過去。」

「還沒有吧!」蕭安新手上路,開車開得滿頭大汗,緊張得不得了,根本沒法說清自己是開到了哪裡。后座上的人卻很信任他的車技,一直自顧自地聊天。

「聽說抽象畫廊是最近新發現的景點,民間景點,非官方無門票的。」蕭安的另一個同學馬月在給他女朋友介紹他們將要去的地方,「我上網搜索過了,就在六蚝村海邊有一片奇怪的石林,石頭上布滿了各種奇怪的圖案,有像牛的像馬的,最奇怪的是有很多像人的。而且那些圖案是天然形成的,你看——像不?」馬月把手機上的圖片給大家傳閱,「像吧?連頭髮都有,有些看起來還像在奔跑,太神奇了。」

那位「生病的網友」臉色並不蒼白,只是眼神透露著幾許飄忽,眼瞳黝黑得有些嚇人,眉目清俊,也許是因為眼神,有時候冷不丁就讓人生出些恐懼感。陳奇和馬月都在嘀咕一向老實安分的蕭安怎麼突然冒出了這麼個網友?以前沒怎麼聽說過啊,唐研卻彷彿聽不到大家小聲的議論,也接過馬月的手機看了一下。那是一片黃色的岩石,看不出有多高,岩壁上布滿了圖案,有的像一個人在奔跑,有的卻像是許許多多的人疊在一起。那些紋理是褐色的,在黃色岩壁上非常明顯,可能很遠就能看見。

陳奇在前座神神秘秘地說:「最神奇的是石頭上的圖案會變哦!會慢慢變多起來,就像得了傳染病一樣,有圖案的石頭越來越多,一直在蔓延。我看過一些前後對比的照片,那些石頭上真的在長出畫來!所以抽象畫廊這個地方現在名氣很大,有很多人慕名去玩。」

「可是只有一些石頭有什麼好玩的啊?」陳奇的女友是個嬌小的捲髮美人,叫蘇姍,她顯然對看石頭沒什麼興趣,「除了石頭還有什麼別的好玩的沒有?」

「有啊,聽說海灘上可以挖文蛤挖海蠣什麼的,畢竟是純天然無污染的海邊啊,還可以抓螃蟹抓魚!我燒烤架都帶來了。」陳奇說,「有人記得帶橄欖油嗎?萬一我們抓到魚,還可以烤來吃。」

「我帶了。」馬月的女朋友,叫鄭卿,很文靜,皮膚很白,她不太說話,卻似乎是個做事很周全的人。

越野車在荒涼的公路上前進,這裡距離上一個指路牌已經很遠,而六蚝村還不知在何方。

突然間,唐研說:「到了。」

蕭安嚇了一跳,方向盤差點打滑,問道:「到了?哪裡?往哪兒開?」

唐研指著小道的右邊,說道:「看,隧道。」

「隧道?」陳奇和馬月一起伸長脖子,果然在道路的右前方看到了一個黝黑的小隧道口,「隧道?可是六蚝村呢?難道不是先到六蚝村再到隧道?」他們可沒覺得自己一路上經過了什麼村莊,好像一路都是荒山野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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