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在黑暗中堅守

「讚美上主,全能神明,宇宙萬有君王……」

朝鮮一處普通的鄉村小屋內,一身朝鮮族農民短衣打扮的李承薰正在佈道。他穿著一身都已經被灰塵染成了土黃色的粗布白衣,朝鮮人傳統的短上衣,加坎肩,家下穿褲腿寬大的燈籠褲。可一丁點都不像一個神職人員。

兩班出身的李承薰,五天前還在平壤城中穿著一身從四品官袍,是威風凜凜的李大人,但現在看,除了肌膚白凈,不像吃苦耐勞的下層農民外,穿衣打扮和身形舉止怎麼看就是一地地道道的老農。

人都是會偽裝的。

而李承薰的精神卻極為亢奮,鼻頭和面頰都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佈道集會的機會來之不易,尤其是今天還到了那麼多的人,作為現任組織的帶頭人,李承薰很欣慰,很激動。

這是一處傳統的朝鮮鄉村小屋,頂多二十個平米面積的卧室里足足湧進了十六七個人,這幾乎是整個樂浪省以平壤為中心區域內所有的一神信徒了。他們用虔誠與尊敬的目光看著李承薰,看著李承薰手中經書和十字的神情狂熱得似乎是殉道者一般。

這就是現今樂浪、安東兩省區內唯一的一神教組織『明道會』了。

發起人之一,就是此刻被一干信徒圍在中間的李承薰。

作為一個兩班貴族子弟,李承薰是受到朝鮮派往滿清時期之中國的使節帶回《一神實義》等一神教書籍產生的「天學」風氣影響而接觸一神教,在場的所有人起源幾乎沒有區別,全都是閑得蛋疼的人。

而且他的夫人,也就是丁載遠的女兒,也多多少少接觸過一神教。丁載遠在那時的朝鮮就以研究『天學』而出名了。

後來山河破碎,朝鮮再派多撥使臣出行中國,李承薰受天學研究者李檗所託,藉由隨擔任第三次使團書狀官的父親李東郁前往南京的機會,隨使團前往南京以接觸在南京城內的一神教傳教士,藉此取得更多有關一神教的知識。當時朝鮮黯然無光的前途不知道讓多少人傷心欲絕,內心中毫無一絲光亮。而這恰恰就是信仰傳播最為有利的時候,救贖一顆充滿『絕望』的心靈,所得到的往往就是一顆虔誠無比的聖心。李承薰就是如此。他在南京一神教堂拜訪了耶穌會會士顧拉茂,學習了一神教教義並在他手中接受洗禮,聖名為伯多祿。可以說是朝鮮史上第一位正式受洗的一神教信徒,之後,他將大量的一神教文物、書籍、聖像運回朝鮮。

可是這大局勢變幻的太過迅速了。

李承薰在朝鮮的傳教活動還沒進行幾天,剛剛見到成效,整個朝鮮就不復存在了。然後進入陳漢時期的朝鮮,各方面受限制的制約就太對太多了。

時到現在,一神教依舊不被教會管理局認可,也就是說,這種情況下的一神教『傳道』行為是違法的。

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很難想像一個出身兩班權貴的貴族子弟怎麼就痴迷上了一神,李承薰在困境面前不僅沒有偃旗息鼓,然而愈挫愈勇,還主動的同李檗發起了明道會,這名字是取自過往中國秘密的一個傳教組織『道明會』,可以說是冒著天大的風險,始終在進行著秘密的傳道活動。

之前他趁著休假的機會,從平壤城喬裝打扮,悄悄前行到這個活動聚集點,一路上他的臉色都是始終蒼白的,那是因害怕引起的。傳播一神教,這被抓住了之後,罪過可不輕。

最初的時候他與李檗,一南一北,李承薰去年還是在安東省境內的。

然而明道會的活動已經引起了警察和情報部門的警覺,一些同道被抓捕下獄,比如李檗。其中有些人變節投靠了樂浪政府,供出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教友,而有些堅貞不屈的人則被罰勞動改造,也有人說是被秘密處決了。

反正那些被抓後的人,他們都沒有再出現在公眾面前。這給很多人以極大的恐怖。

朝鮮最先接觸到『一神』的人,幾乎全部是兩班貴族,最先成為『一神信徒』的人,也幾乎都是兩班貴族。這些人的意志力高下很懸殊,說不定最初的時候還以為是趕時髦呢。但殘酷的現實讓很多人清醒。還好明道會人員的具體名號只有極少數幾個高層才掌握,比如樂浪的教友名單就是李檗一手掌握的,他還知道了一些安東明道會高層的名單,但李檗絕對沒有背叛明道會,否則明道會就已經被連根拔起了。

所以,因此而造成的損失也不是毀滅性的。很多人都以『聖名』來參加活動,就算有叛徒也損失不大。

明道會的消息來源是很靈通的,可李承薰一直不知道李檗的現況。一種白色恐怖的高壓氛圍開始在明道會內部迅速瀰漫,無論是樂浪,還是安東。

隨著時間的推移,明道會人員內心中承受的壓力越發的重大。一些人不敢面對這種危險,他們選擇了退會。可是只要還堅持著的,那都是明道會的鐵杆中間,那都是一神的虔信徒。

他們即使惶惶不可終日,也依舊堅持著自己的信仰,但另一邊卻也被這種危險而又刺激的地下行為折磨得快要發瘋。

很多人都羨慕丁家的待遇,丁載遠老早就暴露出了自己同一神教的密切關係,早年出使中國的時候,他就跟陳漢手下的耶穌會勾勾搭搭,如此到了一切攤牌的時候,他反而沒有危險了。

卻不像現在的他們,如果身份暴漏了,首先官府會以參與『邪教』傳播和非法集會罪來定他們的罪,然後他們的家族也會在官府的檔案上被標記記錄,成為遭受壓制和打壓的對象。

整個家族都會因為他們而遭受慘重打擊。

除非有朝一日,一神教能夠被教會管理局所容納。

但是一神教從滿清時候遺留下的問題至今都還沒有解決,陳皇帝雖然不跟康麻子一樣,自認是儒家大護法,多次巡視孔府,但一神教玩『不敬祖先』這一點也無疑觸到了他的底線了。

因為陳鳴覺得,華夏文明的核心那就是一部祖先崇拜史。

華夏幾千年來形成的傳統,華夏幾千年來鑄造的精神,就是歷史上那些被銘記的一個個『先祖』。

他們的身形出現在正史中,出現在野史中,出現在神話傳說中,出現在民間故事中,他們的名字被無數人所尊崇,這個名字本身所代表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具體的精神,具體的力量。

這就好比關二爺,甭管他是怎麼上位的,在後世,在中國人中,提起來二爺,那就意味著『忠義無雙』。

而如果如一神教這樣,一切歸於上主……

呵呵,那中國還是華夏嗎?

不管是從陳鳴骨子裡的憤青,還是他本身的權利價值,本身代表的利益,那都不可能允許這一點。

作為一個皇帝,統領著中國這個好造皇帝反的民族,真的有些亞歷山大,是不能有一點馬虎的。

在中國的世界,沒有上主和真神。

開始世界的是盤古,是他雙手揮舞的斧頭,撕開了宇宙的混沌!

中國一切的神話傳說都源於那個屹立在天地間的『人』,頂天立地的『人』!

盤古不是上主真神,他是會死的。

但他的死造就了這個世界,雙眼化為日月,錚錚鐵骨化作了撐天不周!

這種感覺跟某個說:要有風!要有光!的神,是完全不一樣的好伐。

在東西方的神話傳說上,彼此都有洪水滅世,西方人是在上主的幫助下留下人類的火種,東方的人卻是大禹自己鑿山開路,三過家門而不入,最終安濟天下。

東方的天破了,都是自己鍊石頭來補;在天帝的面前,斷了頭的刑天雙乳左眼,肚臍當口,揮舞著巨斧依舊在戰鬥。

火是鑽木得來的,草藥是一口口嘗下品出來的,天上的太陽也能射下來九個,被大海淹死,都能作了一隻小鳥要誓把大海填平。

中國人敬畏天地,但從來不去害怕天地。

敬天法祖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的傳統,而被中國師法的先祖都是那些人呢?那就是上面的那些人,所以他們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能『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一神教在這一點上搞不清楚,他們在這個時空的中國就永遠也發展不起來。已經把握了時代的脈搏的東方是不會再給西方機會,讓他們雄冠地球,任意宰割東方的。

誰敢說後世在日韓流傳的一神教沒有政治軍事的buff加成?

這一點上,正教倒是比羅馬的一神教教廷更有優勢一點。以拜占庭帝國為例,那裡的傳統就是君主能自己較好的控制教會、任命牧首。

陳鳴在後世的網路上,甚至看到過一些正教徒的文,用春秋大義證教義的有之,用程朱理學解教父著作的有之,用唯識論論述三位一體的有之,調和祭祖和一神教的有之。再者正教向來不和政府明著作對,如果正教傳如中國,「先覺者聖孔孟大教堂」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正教於科技、實力上就不如人了。

但眼下這個時代,正教根本就沒有傳入中國的機會,一神教的問題始終懸而未決。嚴酷的局勢讓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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