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山西試點

南京太子府里,陳鳴已經離開了,但堂上還有一干人對著手裡的小冊子,一個個皺起深溝一樣深邃的眉頭。

汪輝祖和趙翼不經意的對視了一眼,不用多說什麼了,這一刻他們心意相通。這肯定是太子爺憋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個招,一點都沒有跟外人商量,完全是自己乾坤獨斷。

「萬幸啊,太子爺還讓試點了。」剛被從廣西巡撫任上召回來的龐振坤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陳鳴突如其來的一手讓他腦袋都漲了。還好這有試點,這要是現在就全山西境內施行,可就真的要命了。

陳鳴要大力開發平陽府,也就是臨汾那裡的煤礦,預計在三年內,讓平陽府的百姓改燒柴為燒煤,因為他要封山育林,植樹造林。同時要求當地百姓減少山羊養殖的數量,理由是羊吃草根,大力鼓勵圈養加青貯料。同時大力建造淤地壩!

龐振坤都要暈頭了,因為羊吃草根就讓人少養,或是要圈起來養,必須花錢或者是付出勞動力的來完成著青貯料,這說的通嗎?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實際上是要當地百姓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哪有那麼容易?還有那什麼見鬼的『水土流失』,這又是什麼?竟然跟黃河變黃,跟黃河水帶泥沙,跟河床的淤積抬高,跟黃河經常泛濫發洪水啊等等黃河一系列問題,都有關聯,真的假的啊?

雖然乍一聽,龐振坤還覺得陳鳴講的很靠譜的。他之前一直在廣西為巡撫,廣西那個地方地形複雜,以山地為主,四周高中間低,略成盆地。降雨充沛,植被豐富,可是在廣西的西北部,多為熔岩區,山高、坡陡,土薄,以這小冊子里的說法來論,水土流失也是很嚴重的。那些被水沖走的泥土淤積河道,抬高河床,也是龐振坤所熟知的。當地人說地薄存不住土,而現在看著小冊子上的說法倒是很能鑒證。只是廣西西北不比河南安徽中原腹地,就算河水泛濫也影響極小。這麼說來倒極可能是真的,但你把這些跟平陽府的老百姓說得通嗎?

到山上砍的柴火多簡單,燒煤不花錢啊?把羊往山上放多輕鬆?青貯飼料不要錢啊?城市裡的百姓還好一些,鄉下的老百姓鬼才願意聽呢。

最後就是那淤地壩?這又是什麼鬼啊?陳鳴今天拋出來的話題,龐振坤怎就沒有知道的?

可是在陳鳴眼中,自己搗騰出的這份山西治理方案,那是很靠譜的。這淤地壩對於黃土高原上的水土流失絕對是一個妙招。在水土流失地區的各級溝道中,以攔泥淤地為目的而修建的壩工建築物,那就叫淤地壩。

山陝的黃土高原地區土層深厚,黃土廣布,具有質地均勻、結構疏鬆、透水性強、易崩解、脫水固結快等特點,本身就是良好的築壩材料,可以就地取材。這種繼續含量不高的水利建築,卻對於抬高溝道侵蝕基準面、防治水土流失、滯洪、攔泥、淤地,減少入黃泥沙、改善當地生產生活條件等等,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更主要的是投資少見效快、壩地利用時間長、效益高。

擁有著後世記憶做『依據』的陳鳴對於淤地壩的評價很高,可惜他有點空口說白話了。因為這三個字甭管是汪輝祖、熊炳章、趙翼,還是龐振坤這樣的怪才,都聽都沒聽說過。陳鳴倒是還記得淤地壩在歷史上是有過先例的,但他記不住了。只隱約記得先是在明朝,後又在清朝引起過滿清官府的重視,但最終也未能有效的發展起來。

除了這個淤地壩,陳鳴腦子裡還有六個字:保源、護坡、固溝。小流域綜合治理三大法則,記得還是中學上地理課時學的。那什麼山頂種防護林,兩側種植草地,草地下面可以修建梯田,然後是灌草護坡、林地啊一類。

這些東西陳鳴準備一一在山西實驗一邊,以平陽府作為試點工程,只要看得到效果,那接著就可以推廣開來。黃土高原位於太行山以西,烏鞘嶺以東,秦嶺以北,長城以南,跨越山西、陝西、甘肅、內蒙等多省,地盤可不是單單一個山西。

如果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陳鳴還有最後一個絕招——遷移。從黃土高原上一步步把百姓遷移到東北、新疆和南洋去。減少當地的人口數量,人口基數,自然就極大地減輕了土地和自然環境的壓力了。

長城以南的黃土高原水土流失,長城以北的各大沙漠土地沙漠化,兩大難題就像很高很高的懸在陳鳴頭頂上的兩把劍,它們再怎麼著也插不到陳鳴的頭上,但陳鳴卻不願意坐視這兩把劍越來越近而不聞不問。

兩天後,《中原日報》頭版刊登了第一篇圍繞著植被與土地荒漠和水土流失為中心點的報道,文中舉了新疆的例子,也舉了烏蘭布和沙漠的例子。不少秦漢時候還是水草豐茂遍地牛羊的豐美之處,千百年的流轉,就已經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浩瀚沙海了。

文章中用很系統的筆法描寫了植被的重要性,土地荒漠化和土地沙化的危害性,開荒,濫墾濫伐、過度放牧……

這一天不知道多少南京城的中下級官員捧著報紙在議論紛紛,他們並不是在討論植被與水土流失是否真的存在關係,也不是在商量著如何治理水土流失。他們討論的話題是——上頭又要幹嘛呢?

就跟前世兔子國很多官員看《人民日報》,堅持每日看《省報》、《市報》,看新聞一樣,現在陳漢的很多官員也每日必看《中原日報》。

因為他們能從報紙的評論文章中看到種種潛在的政策,看到一些對自己的前進方向有指導作用的存在。復漢軍的一些政策、人事變動什麼的,在大局已定卻又沒有公開宣布的時候,總能在《中原日報》上反映出點蛛絲馬跡來。

就比如當初南京順天府尹的pk戰。

連續的兩日,報紙頭版上都出現了上海經濟發展前景大好的字眼,明眼人就知道這場爭奪戰最終是以岳文海的勝利而告終了。而上頭之所以定岳文海的原因,就是開埠。

可接著報紙上又陸陸續續的提點幾下上海的特殊區域位置,然後沒有多久,上海市的級別就被提升了半格。南京順天府尹大位的爭奪戰中落敗的蕭樓成了新上海的一把手。

「上頭這是啥意思啊?」水土流失,草木植被,太子爺也不是真神仙,一聲號令千里沙海就變成豐美的草原農田了。

「難道朝廷要全天下的人保護植被,防範水土流失?」

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包括朝廷要設立『治沙官』的猜測都有很多人贊同。

然後《中原日報》又放出了一篇頭條,論點圍繞的是黃河為什麼這麼黃!

你還別說,這篇文章引起的轟動遠遠比上一篇水土流失的文章引起的轟動要大的多。中國自古以來就有『海晏河清』的說法,更有『黃河清,聖人出。聖人出而天下治』的樸素理念,但這種理念何嘗又不是對於黃河的渾濁的最好襯托呢?

在這種很籠罩著一層神話色彩的話題上,《中原日報》突然的來了個大揭露,將黃河的渾濁歸罪於黃土高原的水土流失,這一瞬間的震撼力還是很緊強烈的。

這種震撼力以及它的延續,黃土高原水土流失,黃河泥沙渾濁的危害——河床底泥沙淤積,最終成為地上懸河,頻頻的洪澇災害就是最嚴重的後果。從洛陽以下,整個河南、安徽,在過去的明清三四百年時間裡泛濫了多少回?決口了多少回?造成了多少人的死亡,多少財產的損失?

整個中國都沒有人能將這個話題輕鬆的看待,尤其是黃河沿岸的百姓。而文章中對於黃土高原地表的描述——千溝萬壑,支離破碎,也幾乎成為了黃土高原的代名詞。

「殿下口中的這種『水土流失』現象在大不列顛王國也十分常見。像北威爾士,大多數古代的森林都早已絕跡,雖然在18世紀初期某些地區還是樹木密集。還有蘇格蘭,不到一百年以前那個地方的樹木還是如此之多,以至於整個英國都知道那裡的每一個人每天都在用『最好的木材』燒火,但是現在那裡已經是比威爾士或者英格蘭都更加缺少樹木的一個地區。不管是城市周邊還是偏僻的鄉下,完全沒有森林,如果要圈地的話,就必須從英格蘭和荷蘭進口製作樹籬用的樹木。瑟武德森林是大不列顛最出名的森林,因圈地的關係,差不多已經被夷為公園和耕地了。貝克蘭和比爾亥,是屬於王室的兩片森林,據說裡面擁有成材的橡樹一萬株。但是據我所知,勝利號風帆戰艦的很多橡木都是來源於海外,而不是應該本土。」牛頓沒有說什麼水土流失,他只是簡述了一下英國國內的一些情況,當資本的力量涌動的時候,任何保全森林的嘗試都沒有作過。而森林都沒有了,水土流失還會少嗎?

從英國掀起的那場羊吃人運動,也可以用圈地運動來表示,可不就是資本力量的一種表現?一片片森林被剷平,一顆顆大樹被推到,大片的空地成為了放養的牧場,沒有水土流失才怪呢。

只不過英國是一個島國,降雨量遠比中國的西北內陸要多的多。所以危害作用到現實中就顯的要小很多了。

而陳鳴一邊想要在山陝封山育林,另一邊卻真心捨不得黃土高原上的大煤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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