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月兒彎彎照九州

「殿下,顏希深在碼頭處恭候……」

當陳鳴北上的隊伍抵到珠江支流——北江的水運起點——韶州府曲江的時候,人還沒有下船的陳鳴就首先接到了顏希深的求見。

「果然是懂規矩的人啊……」

「傳他上船。」

陳鳴沒有耽擱,立刻讓人傳來顏希深。這位可是將來的廣東巡撫!

作為一個廣東本地人士,嶺南士林一大佬,顏希深最起碼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雖然他真正能大展宏圖的位置絕對不是在廣東。畢竟官場上的迴避政策是由來已久的,這些由本省拔起來的官員,不迴避,直接在本省境內任省撫級要員的存在,全都是『過渡』!

剪掉了辮子,穿著一身素色漢服,以示自己還有孝在身,頭戴四方平定巾,四十有二的顏希深面相文秀,氣質清峻,神態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難得的鎮定。

這可是他第一次拜見陳鳴啊。以他的身份和過去,面見陳鳴的時候能如此沉得住氣,立刻就贏得了陳鳴一個很好地印象。

沉得住氣好啊,當官沉不住氣,靜不下心,那也就耐不住寂寞、擋不住誘惑。

年紀才四十二歲不滿的顏希深,丁母憂的時候也剛剛三十八歲,擢升福建布政使的時候更才三十四歲,這歲數的漢員就已經做到副省級級別了,放到陳鳴上輩子去,真的能嚇煞全國人民,非被『人民』冠之以『二代、三代、四代、五代』不可。

「靜山公請起。」

顏希深一見陳鳴就行大禮。陳鳴伸手做一次虛扶,口中說道『請起』,顏希深如未聞未見,繼續規規矩矩的對著他行全了這次參拜大禮。如此也算全了君臣之禮。

「靜山公身為粵人,自了解粵地民情的。如何治理這腥膻膏腴之地,本督很想聆聽高見。」不耽擱一絲兒多餘的時間,陳鳴開門見山,直抒胸臆。而這次顏希深來曲江恭候,那很顯然也是有一肚子『經略』要與陳鳴述說的。

對於顏希深來言,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坐上巡撫的寶座,還是只憑自己在廣東的影響力——而這個影響力多半還是由於他過去在滿清朝堂中的官高位崇而坐上巡撫寶座的,那可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啊。

「殿下,粵地之事首重粵海關。」

「粵海關又首重廣州,廣州安則廣東安也。」

顏希深知道自己在廣東巡撫的位置上做不長久,但他依舊想做好這個『過渡之官』。這不僅是為自身日後的前程,也為了造福鄉梓。

對於古代的文人官員來說,『造福鄉梓』可是一個很高很美好的追求。那不僅能讓自己的名聲長久的流傳於故鄉之地,更能讓自己的後輩受到更長久的遺萌。

陳鳴與顏希深這一談就談到了下午。顏希深身上有孝,並未參加韶州知府組織的歡迎晚宴,但第二天陳鳴再招顏希深,就讓顏希深贏得了無數人的矚目了。

可想而知魯公是看重顏希深的,否則怎麼會連續兩日召對?而事實上陳鳴與顏希深這第二次的交談卻根本不關乎大局,這次交談陳鳴只是讓顏希深『回憶』一下舊日同僚的友誼——他自己跳上新船了,也不能看著舊日的同僚落水而無動於衷啊?是不是應該對舊日的同僚多做做工作呢?

這些話實際上下一道令就是了。招顏希深對奏,顏希深知道,陳鳴這是故意在給他做臉。

陳鳴人在曲江停留了兩天,儀仗、隊伍才繼續向著湖南挺進。以後的這道路上,如此之停頓會是常有之事。陳鳴走陸路回魯山,為的不就是能細緻的了解一番湖廣這一年來的工作效果嗎?

從溫暖如春的嶺南走到湖南,一越過嶺南,氣溫就陡然下降了一截。

而同時間的魯山縣,滴水成冰,風雪嚴寒的魯山縣城西北放,土門集更向西面的大山之中。當年陳氏修築的伏牛山營寨,作為自家最後退路所經營的山中營寨,現在已經大大變換了模樣。

清風寨、虎頭寨、牛頭寨和鐵寨周遭辛苦開闢出的農田已經全部被毀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勞工宿舍和粗煉工坊,那一座座高爐拔地而起。

四個營寨的人數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設計,現在四營寨中,人力最少的牛頭寨都有七八千男女。因為田畝的改作他用,這片復漢軍最最根本的金屬冶煉基地里,四五萬男女勞力的衣食所需全部依賴於外界。

很明顯,這是陳家對於規模日益龐大的山中四寨的制肘。但不可否認的是,控制著糧食、布棉、針線、食鹽和藥品的陳漢,對於四寨的掌握力,一點都沒有因為其內青壯勞力的增多而減弱下來。

「鐺鐺鐺……」

寒風中,鐘樓上的銅鐘被用力的撞響。三聲悠揚的鐘聲從鐘樓遠遠地傳開,從營寨到各地不同的礦場區,由大鐘至小鍾,由小鍾再到各處的銅鑼、銅哨。

「到點了,下工了,下工了……」

意思相差彷彿的叫喊聲在鐵礦、煤井,運輸線,冶煉工坊,等等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身份的人的耳朵里響起。

「吃飯啦,休息,休息啦……」

勞累了整整五個小時的勞工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們可是早早六點半就起身了,吃了飯,七點半上工,接下一干就是五個小時!

這一上午又熬過去了。接下來他們就會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除了吃飯,每個人都還能窩在被窩裡睡上一覺。作為最先施行24小時時間制的地方,伏牛山裡的勞工們早深深地將小時、分鐘,謹記在自己的腦子當中。

每天他們六點半起床,六點四十的時候伙房就開門了。雜麵饅頭、雜糧餅子、窩頭,玉米、紅薯、土豆等粗糧,鹹湯、稀飯、大渣粥,還有鹹菜。這是工地上給勞工們的基礎配置。表現優異的還會得到獎勵,比如雞蛋、鴨蛋,或是監工們、隊官才有的炒菜、燉菜。

陳漢在吃的方面並不虧待他們。這些人都是重體力勞動者,只從吃穿方面來看,這裡的勞工比滿清統治下大部分的農民過的都要好。他所面臨的生死危險更多還是在於工地的突發事件上。

因為他們只要能吃得下,復漢軍就不會短他們的那口兒糧食。除了雜糧、粗糧,還有細糧,五天之內還必有一頓葷腥。而滿清手下的老百姓,或者把陳漢也連帶著算上,中國的億萬農民,三五個月不知肉味的家庭都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逢年過節都捨不得割一塊肉的也不要太多!

現實和時間是最容易磨掉人銳氣、心勁的兩樣法寶。這些打江南和湖廣押送回來的苦工,在看到復漢軍並沒有如他們想像的那般照死了用他們,而是吃飽穿暖,請長工一樣『伺候著』,最初不管內心中的反抗意識有多麼劇烈,到現在也都百鍊鋼變成了繞指柔。

他們早已絕了逃跑、搗亂、鬧事的想法了。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裡,復漢軍給出的不僅是長工一樣的待遇,更有規矩森嚴的紀律——後者是用血淋淋的人命來做警示的。

他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漫長的刑期熬過去,然後,然後,回家當陳漢的順民。如果那個時候他們的家還在的話。

陳漢還有承諾,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幹滿兩年,就會根據他們的籍貫、家庭住址,派人去聯絡他們的家人,只要聯絡的上,今後的日子裡雙邊就可以通信往來,甚至他們的家人還可以來看望、探望他們。

這就是掉在驢嘴前頭的胡蘿蔔,用『希望』,讓這些戰俘轉成的苦力們,老老實實、兢兢業業的為復漢軍開採征戰所需的鐵礦、煤礦。

肉香氣裊裊的傳到左逢聖的鼻子里,左逢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鼻子出現了錯覺,他不但聞到了肉香,還覺得今天的肉香特別的濃郁。這可不是逢五開葷的日子啊。而且不止有豬肉的味道,他還聞到了雞湯、鮮魚的味道,還似有牛肉。

口水條件反射的溢滿了嘴中,左逢聖狠狠地咽了下去。握著飯缸的手不禁的抓的更牢,別說他左逢聖不顧體面,在這伏牛山中他秀才的體面丁點也沒有葷肉更珍貴。

左逢聖,湖南江陰人,當初組織團練,跟隨湖南團練大臣宮兆麟援鄂,結果他和長沙府的老鄉曾衍勝,還有外府地的陶孝信、胡多吉等多人,在武昌城中都做了復漢軍的俘虜。那時復漢軍還是招納『賢良』的,左逢聖、曾衍勝、陶孝信和胡多吉等人身有著功名,都曾被複漢軍拉攏過。可那個時候的曾左陶胡等人都甚有骨氣,嚴詞以據,然後全被扔到了伏牛山來。

等到時間和苦難磨平了他們的『氣節』之後,再想投降,卻已經無有門路了。復漢軍緩過了一口氣,哪裡那會稀罕一些秀才諸生?

湖南被俘的一幫秀才舉人當中,曾左陶胡四人交情最好。而且他們四人家境都不怎麼樣兒。雖然四人都是秀才,陶家和左家祖上更都闊過,可時到今日,物是人非也。

四個人在才被扔到伏牛山的時候,就都擔憂自個的家中,要是家裡誤傳了自己戰死的消息,那一家子還怎麼支撐的下去啊?可現在,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四個當初的文弱書生變成了精壯精壯的勞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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