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一氣呵成

武昌的雨終於停了,但天也要黑了。雙邊都沒有再起戰端。

天色漸黑,武昌城重新陷入黑暗的籠罩中。街道上冷冷清清,隅爾可以看到一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曳,燈籠下面空無人影。對於大部分普通軍民來說,提心弔膽的日子雖然要來了,但大雨好歹是停了,晚上該是要好好安歇了。

而與城中的全是黑暗相比,武昌的城頭上插滿火把,將東西南北四個城頭都照得亮如白晝。一隊隊軍士還在來回巡邏,城外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城頭一陣騷動,直到確定無事騷動才會停息下來。

城外已經被剷平的大片城關卻是一片黑暗。如同隱蔽在光明之下的暗影,沒人知道裡面有多少人在目光炯炯的警備著。

中和門,武昌民團總練邱甲山親自帶隊在城頭巡邏。外頭不遠處就有復漢軍的人出沒,比起其他城牆上的清軍士兵,這裡的清軍更顯的緊張。值夜的士兵已經接連報錯數次軍情,好在最後都是虛驚一場。

靠近城門樓拐角,一陣『踏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邱甲山身邊一名親兵連忙喝問道:「什麼人?」

鍾萬年挑著一戰發黃的風燈,從拐角中走了出來:「是我。」

看到是鍾萬年,這親兵立刻上前問好。這些天里他跟隨邱甲山到過鍾萬年酒樓赴宴,對鍾萬年自然熟悉。連忙道:「大人,是鍾老爺。」邱甲山這個武舉人現在也是守備頂戴了。

邱甲山走到前來,「原來是鍾老弟。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甭管鍾萬年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邱甲山這時見到他也頗為驚喜。

「大哥這兩日辛苦,小弟弄了些酒菜,來請大哥喝酒。給大哥壓壓驚!」

邱甲山沉默了一會兒,壓驚,這會兒真是給驚住了。雙峰山依舊丟了,武昌還守得住嗎?要不是老天爺一連下了好幾天雨,保不準武昌已經丟了。「好,好兄弟,走,這邊來。」巨大壓力之下總是要放浪形骸。邱甲山現在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一族人都在武昌,逃都逃不走。

「今個與大哥喝個痛快!」鍾萬年笑的豐富彷彿廟裡的彌勒佛,他感覺完成任務這四個大字距離自己是越來越近了。說完向後面喊了一句:「你們倆,快,把東西提過來。」

「是,老爺。」

後面有人回應了一聲,兩個僕人每人手中分別提著兩個籠子,籠子用布緊緊包裹,但還可以聞到噴鼻的肉香。

「咕咚、咕咚」數聲響起,卻是邱甲山身邊幾名親兵連咽了幾口唾沫。邱甲山自己是老爺,吃食好歹能夠保證。可他身邊的親兵,就可憐的多了,只是一般兵頭的伙食。

鍾萬年身後跟的可不是只兩個人,是四個人。還有兩人,一人拿酒,另一人也拎著兩個菜籠子。這倆菜籠子就是給邱甲山的親兵準備的。

才開始喝酒時,邱甲山還與鍾萬年有說有笑的,可酒過三巡後,邱甲山的話語逐漸少了起來,眉宇間也露出愁容,不時長息短嘆。

「大哥是在為戰局擔憂?」

「說不是兄弟信嗎。這復漢軍的刀口就架到咱們的脖子上了。」

邱甲山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酒都撒了一半。「雙峰山丟了,大東門根本保不住。你今兒個來城頭也看到了,士無戰心,所有的硬氣、血勇在洪山都丟乾淨了。接下啊,就是一個死!」

邱甲山是完全喪失了勝利的信心。當初洪山之戰他也是上過的,手下上千人的民團,一夜丟了三成,徹底是完了。現在也就在城頭上裝裝樣子。武昌城裡的湖北湖南練勇都一樣,綠營更是如此。而鍾萬年雖然知道清軍在洪山被殺成了血葫蘆,對於其詳細情況卻不知情,聽完邱甲山的講述,也是冷汗淋淋,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明智,早早投靠了復漢軍。

這哪是官面上說的不勝不敗,打個平手啊。這完全是大敗而虧。

「陳逆戰力竟如此強大,那江南……朝廷不是說……」

「凈放狗屁。人家是耍了個手段,不然,向南的贛兵和雲南兵早開過來了。怎麼會只是一個新募的湘兵……」

鍾萬年臉上一片震驚,「這武昌,不,是大清,豈不是危險了?」

邱甲山臉上一片黯然,沒有回答,只喝起了悶酒。這天下大事還輪不到他小小一個團總操心,邱甲山只希望復漢軍大軍殺進城來的時候,別把邱家連跟拔起。

邱甲山現在依舊不認為復漢軍能成大事,如果陳鳴一直耗在江南,倒也有三四成希望。他們畢竟是漢人,真顯露威風了,如邱甲山還是樂意歸附的。可陳鳴放手了江南,殺回湖北。讓邱甲山來說這自然是大大的臭棋,否則他怎麼會陷入如此境遇呢?

鍾萬年暗叫時機已到,遂試探說:「大哥,既然武昌,不,是大清危險,那不如向復漢軍投降如何?」

「向復漢軍投降……」邱甲山不知道是在重複這一句話,還是在說自己的心裡話,語氣迷迷糊糊的。

「這麼說大哥是答應了?」

鍾萬年卻是驚喜沖昏了大腦。直以為邱甲山有心投靠復漢軍了,忙道。

「答應?我答應什麼啦?」邱甲山面頰抽動,目光直直的看著鍾萬年,「鍾老弟,你可不要說胡話啊?」

「大哥啊,小弟我沒說胡話。如今武昌是不保了,大哥如果想活命,如果想邱家不受滅族之災,那唯有向復漢軍投降一途。」鍾萬年臉上一絲血色也無,但他還是堅持的說出這話來。

邱甲山驚疑的看著鍾萬年,酒水都化做了冷汗流出,他看的出來,鍾萬年沒在說胡話,而是真正的在勸反自己。

「你……你是暗營?」邱甲山警惕的看著鍾萬年,左手不自覺的垂到了腰下。

鍾萬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全是苦笑,「兄弟我也不想入啊。但發現的時候要下船已經晚了。」到了此時,他就索性坦白自己的身份。

「大哥啊,兄弟我只是一個小嘍啰,但我知道這武昌城內做內應的人,絕不是一個兩個。」響鼓不用重鎚,邱甲山應該知道這話中的意思。

「你不怕我叫喊一聲,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邱甲山冷聲道。鍾萬年搖了搖頭,「不怕。我要死了,對大哥有啥好處?對邱家有啥好處?那可是要被複漢軍記賬的。被複漢軍記賬了的人還會有好嗎?再說了,我與大哥相交這些日子,素知大哥是個重情誼的人,必不忍心讓小弟死於非命。」

攏共就幾天的時間,現在鍾萬年就能好不臉紅的說『這些日子』,這臉皮賣屁股都夠用了。

邱甲山臉色很難看。可是,他這張狗嘴裡說的是……真真的大實話啊。

「你待怎的?」邱甲山重重的將酒杯頓在桌面上。

鍾萬年沒有馬上回答,起身先給邱甲山與自己都斟滿一杯酒,和顏悅色的端起酒杯道:「大哥,先喝一杯。」

讓邱甲山仰頭飲下,一股悶勁也泄了一半。邱甲山將酒杯放下,很頹然地說道:「說吧,要我怎樣做。」

「大哥,這事很簡單。」鍾萬年對著邱甲山的耳朵輕輕說了數句,邱甲山臉色變幻數次,重重點頭:「好,那就這樣。我也不求什麼富貴,只要保我邱家滿門安康。」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復漢軍滲透武昌的工作對付的不僅僅是一個趙家,還有邱甲山,還有別的人。這些人無一不是家族家產盡在武昌城內的人家。復漢軍一手握著刀子,一手把著美酒,就看他們是吃敬酒還是吃罰酒了。

鍾萬年臉上都笑開了花。這杯酒過後,邱甲山就徹底是自己這邊的人了。

而到了天亮,復漢軍就對對武昌城發起了猛攻。一百五十五門大炮將大東門完全包裹了。那蛇山炮台完全被彈雨籠罩。武昌城本就不高的士氣都要徹底崩塌了。

下午時候復漢軍對著武昌城發起試探性進攻,邱甲山、趙家兩部一千多人在中和門和通湘門反戈一擊,整個武昌城的城防立刻開了天窗。城中殘存的一萬多清兵練勇是兵敗如山倒,徹底崩潰了。亂軍中閔鶚元被擊斃,宮兆麟被俘虜,阿里袞在湖廣總督衙門嗑藥自盡,一萬多清兵練勇當場投降的超過萬人,鳥槍刀兵丟的到處都是,很多脫了衣服混入難民之中的兩湖民勇和湖北清兵,在隨後的日子裡被陸陸續續清出了兩千多人,剩下的就再也找不到了。

再經審問才知道,之前大戰洪山的阿里袞督標副將恩普已經沒在了洪山。

整個武昌之戰,前戲耗了那麼長時間,中間還來了那麼多不速之客,又是河南,又是四川,還有湖南,可在復漢軍奪取雙峰山之後,扣除了那幾天大雨,就會有種一氣呵成的感覺。就發現打武昌復漢軍真的穩妥妥的沒一點意外。

「從黃州到武昌,前前後後一個多月,戰鬥烈度雖然一般,但到底打了這麼長時間,士氣有些下降,士兵心中可能還會有點怨言。大家回去後多做做引導。咱們現在已經拿下了武昌了,整個湖北可以說到手了一半。現在湖南的湘兵在簰洲灣,馬銘勛的川兵在漢川。」

「長江、漢江——」陳鳴用教鞭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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