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有口難言

林仙兒嫣然道:「田七爺難道還未看出他身上穿了金絲甲?」

田七眼睛一亮,撫掌道:「不錯,這就難怪摩雲兄方才打人反而自己手痛了。」

林仙兒道:「今天我本來不準備到冷香小築去的,但到了晚上,我忽然想起忘了拿件東西,但我再也想不到,一回到冷香小築,梅花盜就出現了。」

她美麗的面靨上露出了恐懼之色,道:「嚴格說來,那時我並沒有看到他,只覺得有個人忽然到了我身後,我想轉身,他已點住了我的穴道。」

田七道:「如此說來,這人的輕功也不錯!」

林仙兒嘆了口氣,道:「他身法簡直和鬼魅一樣,我糊裡糊塗的就被他挾在脅下,騰雲駕霧般被他挾了出去,那時我已想到他就是梅花盜,就問他,你想將我怎樣?為何不殺我?」

田七道:「他怎麼說?」

林仙兒咬著嘴唇,道:「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陰森森地笑。」

田七目光閃動,道:「原來他並沒有告訴你他就是梅花盜。」

林仙兒道:「他用不著告訴我,那時我只想早些死了算了,但全身偏偏連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在那時候,我突然見到人影一閃,出現在我們面前。」

田七道:「來的人想必就是這位少年朋友了?」

林仙兒道:「不錯,就是他。」

她瞟了阿飛一眼,目中充滿了溫柔感激之色,道:「他來得實在太快了,梅花盜似也吃了一驚,立刻將我拋在地上,我就聽到他說:『你是不是梅花盜?』又聽到梅花盜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反正已是快死的人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忽然有一蓬烏星自他嘴裡射了出來,我又是吃驚,又是害怕,眼見著烏光全都射在這……這位公子身上,我只當他也要和別人一樣,死在梅花盜手裡了,誰知他竟連一點事都沒有……」

「接著,我就見到劍光一閃,梅花盜就倒了下去,那一劍出手之快,我實在沒法子形容得出。」

她說到這裡,每個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去瞧阿飛腰帶上的那柄劍,誰也不相信這樣的一柄劍能殺得死人,能殺得死梅花盜!

田七背負著雙手,也在凝注著這柄劍。

他嘴角忽又露出了微笑,道:「如此說來,閣下莫非早已等在那裡了?」

阿飛道:「不錯!」

田七微笑道:「閣下一見到他們,就飛身過去擋住了他,就問他是不是梅花盜?」

阿飛道:「不錯?」

田七微笑道:「難道閣下總是守候在暗中,一見到夜行人,就過去問他是不是梅花盜?」

阿飛道:「我還沒那麼大工夫。」

田七微笑道:「閣下若是偶爾有工夫時,偶爾遇見了個夜行人,會如何問他?」

阿飛道:「我為何要問他?他是誰與我何干?」

田七忽然一拍巴掌,笑道:「這就對了,閣下縱然要問,也只會問他是誰?譬如說,閣下方才問公孫摩雲時,也只問:『你是誰?』並沒有問:『你是不是梅花盜?』……」

阿飛道:「我明知他不是梅花盜,為何要如此問他?」

田七忽然沉下臉,指著地上的死人道:「那麼,閣下為何要如此問這人呢?難道閣下早已知道他就是梅花盜?閣下既已知道他就是梅花盜,為何還要問?」

阿飛道:「只因已有人告訴我,梅花盜這兩天必定會在那附近出現。」

田七眼睛瞅著李尋歡,緩緩道:「是誰告訴你的?是梅花盜自己,還是梅花盜的朋友?」

他似乎明知阿飛絕不會回答這句話,事實上,他只要問出這句話,目的便已達到,也根本不需要別人回答。

大家聽了這話,眼睛不約而同在阿飛和李尋歡身上一轉,心裡已都認定這只不過是李尋歡和他串通好的圈套,無論阿飛再說什麼,也不會有人再相信地上這死人真是「梅花盜」了。

只見田七忽然轉身走到一個錦衣少年面前,厲聲道:「你是不是梅花盜?」

那少年吃了一驚,訥訥道:「我……我怎會是他……」

話未說完,田七忽然出手點住了他的穴道,喃喃道:「好傢夥,又有個梅花盜被我捉住了。」

他轉過頭來一笑,悠然道:「各位只怕也想不到捉拿梅花盜竟如此容易吧?」

群豪又不禁放聲大笑起來,紛紛道:「你是不是梅花盜?」

「我看你才是梅花盜!」

「梅花盜怎地越來越多了?」

「抓梅花盜既然如此容易,我為何不抓一個來玩玩?」

阿飛鐵青著臉,手已緩緩觸及劍柄。

李尋歡忽然嘆了口氣,道:「兄弟,你還是走吧!」

阿飛目光閃動道:「走?」

李尋歡微笑道:「有田七爺和趙大爺這樣的大俠在這裡,怎肯將梅花盜讓給你這初出茅廬的少年人殺死?你無論再說什麼,都沒有用的。」

阿飛的手緊握著劍柄,冷冷道:「我也不想再跟這種人說話了,可是我的劍……」

李尋歡道:「你就算將他們全都殺了也沒有用,還是沒有人會承認你殺了梅花盜,這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么?」

阿飛發亮的眼睛漸漸變成灰色,緩緩道:「不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李尋歡笑了笑道:「你若想成名,最好先明白這道理,否則你就會像我一樣,遲早還是要變成梅花盜。」

阿飛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若想成名,最好先學會聽話,是么?」

李尋歡笑道:「一點也不錯,只要你肯將出風頭的事都讓給這些大俠們,這些大俠們就會認為你『少年老成』,是個『可造之才』,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等到這些大俠們都進了棺材,就會輪到你成名了。」

阿飛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這笑容看來是那麼瀟洒,卻又是那麼寂寞。

他微笑著道:「如此看來,我只怕是永遠也不會成名的了。」

李尋歡道:「那倒也未嘗不是好事。」

看到阿飛的微笑,李尋歡的笑容就更開朗了,他們笑得就像是正在說著世上最有趣的事。

大家正在奇怪,不知道這兩人有什麼毛病,誰知忽然間阿飛已到了李尋歡身旁,挽起李尋歡的手,道:「成名也罷,不成名也罷,你我今日相見,好歹總得喝杯酒去。」

李尋歡笑道:「喝酒,我從來也沒有推辭過的,只不過今日……」

田七微笑著道:「今日他只怕是不能奉陪的了。」

阿飛臉色一沉,冷冷道:「誰說的?」

田七微笑著揮了揮手,大廳外就立刻有兩個大漢撲了進來,一人板肋虯髯,手提鋼刀,厲聲道:「是田七爺說的,田七爺說的話,就是命令!」

另一人較高較瘦,喝道:「誰若敢違抗田七爺的命令,誰就得死!」

這兩人雖然一直垂手站在廳外,宛如奴僕,但此刻身形展動開來,竟是剽悍矯健,在江湖中已可算是一流身手。

喝聲中,兩柄鋼刀已化為兩道飛虹,帶著凌厲的刀風,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閃電般向阿飛劈了過去。

阿飛冷冷地瞧著他們出手,彷彿連動都沒有動,但忽然間,寒光閃,再一閃,接著就是兩聲驚呼,兩道刀光忽然衝天飛起,「奪」的,同時釘入大廳的橫樑上,兩個大漢左手緊握著右腕,面上已疼得變了顏色,過了半晌,一絲鮮血自掌縫間沁出,滴了下來。

再看阿飛的劍,仍在腰帶上,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否拔出過這柄劍,但卻都已看清劍尖上凝結著的一點鮮血。

好快的劍!

田七面上的笑容也凝結住了。

阿飛淡淡道:「田七爺的話是命令,只可惜我的劍卻聽不懂任何人的命令,它只會殺人!」

兩條大漢倒退幾步,鬆開左手,只見右腕一點血痕,竟都不偏不倚,恰在兩條筋絡的中間,只要劍鋒再偏半分,兩人的筋脈便斷,這條手臂也就算廢了,這少年一劍出手,不但快得嚇人,也准得嚇人。

兩人面上都不禁露出驚懼之色,又倒退了幾步,忽然轉身奪門而出,利劍雖不會說話,但卻比世上任何人的命令都有效。

阿飛又挽起李尋歡的手,道:「走吧,喝酒去,我不信還有人敢來攔我們。」

李尋歡還未說話,龍嘯雲忽然嗄聲道:「你要他走,為何還不解他的穴道?」

阿飛嘴角的肌肉彷彿跳了跳,在這剎那之間,李尋歡的心也跳了跳,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

那天,阿飛為他擒住了洪漢民,留在孫逵的廚房裡,還將洪漢民反綁在椅子上。

那天,李尋歡就已在奇怪,阿飛為何不索性點住這人的穴道?現在他心念一閃,頓時恍然!

這快劍無雙的少年,竟不會點穴!

李尋歡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微笑著道:「今天我請不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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