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絕境

2006年9月25日,上午8點09分。

但葉蕭把那隻斷手抓得更緊了。他獃獃地看著繼續燃燒的加油站,真想大聲喊出司機的名字,也許那可憐的靈魂還能聽到?

然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司機的名字!

眼眶突然有些濕潤了,但他強忍自己把眼淚藏在體內。是啊,司機一路陪伴著旅行團,但沒有一個人叫得出司機的名字,這世界真不公平!

這個四十歲的泰國漢子,家裡應該還有老婆孩子,還等待著他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呢。但他卻這麼炸死在了這裡,整個人都化為了碎片和塵埃——他的皮膚、骨骼和全身的器官,都「化整為零」地散布在周圍的土地上,或許就在他們幾個人的衣服上?而在這烈焰滾滾的空氣里,則有他被熔化了的血液和體液。

「命運——命運真他媽殘忍!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在瞬間化為烏有了。」

錢莫爭輕嘆了一聲,他的臉也被煙熏黑了。

「至少他還留下了一隻手!」

葉蕭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地獄裡的惡魔,拿著一隻斷手在烈火邊行走著。他找到一團很大的破塑料布,將司機的斷手包裹在布里。

現在看不出這是一隻斷手了,外人還以為是水果或零食吧?他把塑料包裹夾在自己掖下,冷冷地說:「如果我們能夠走出去,我親自會把這隻斷手,交還給司機的家人。」

「你瘋了嗎?」

孫子楚大聲地說,他的襯衫後背裂開了一道大口子,幸好只是擦破一些皮。

「好了,讓我們想想是怎麼會爆炸的?」錢莫爭走近了加油站的廢墟,火焰已退下去很多了,「當我們過來看那個影子的同時,司機也在給大巴加油。可能是他操作不當,也可能是這個加油站早有安全隱患。總之最不幸的是,有一點火星觸發了汽油爆炸,最後連人帶車外帶加油站全都送上了天。」

楊謀已重新端起了DV,他心愛的機器並沒有受損,這是被他緊緊壓在胸口底下的緣故——他寧可自己被炸死,也不能讓攝像機受一點點的傷。

「也可能沒這麼簡單!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全車人都在車上呢?通常在加油的時候,乘客們大多也在車上,或者在車子的周圍活動。那樣發生爆炸的話,我們整個旅行團就全部完蛋了!我們現在也只能在地獄裡討論自己的死因了。」

孫子楚說出了自己的懷疑,他踢了一腳地下的碎磚塊,臉上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

「你是說這個加油站,早就被人做了手腳?」楊謀一邊拍著DV,紀錄這可怕的災難,「那就是有人要故意害我們?通過這個加油站,把我們全部都消滅掉?」

「是的,也許一開始就是個大陰謀,通過讓我們在山裡迷路,再把我們引入這個鬼地方,直到加油站的大爆炸。」

孫子楚近乎瘋癲地叫喊起來,他的精神要崩潰了。

但葉蕭已恢複了冷靜。

「別再亂想了!我們回去找大部隊吧,我會向大家解釋的。」

他們不再說話了,跟著葉蕭向回走去,身後是慘不忍睹的大爆炸現場。

在第一個路口左拐,很快來到了那條巷口,整個旅行團都焦急地等待著他們。

看著這五個人灰頭土臉的樣子,所有人心都懸了起來。剛才發生的大爆炸,早已響遍了整個城市。這些留守的人們也聽到了,還以為發生了戰爭,急忙趴到地上躲避空襲。

此刻,天空依然飄蕩著濃煙,大家心有餘悸地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你們身上都怎麼了?」

孫子楚還想要隱瞞,葉蕭卻如實相告:「加油站突然爆炸了,我們的司機,連同我們的旅行大巴,全都完了!」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們再看看葉蕭等人的臉色,他們身上的灰塵和黑煙,再結合剛才的大爆炸聲,禁不住有人失聲痛哭了出來——剛才已聽到了導遊小方的死訊,但短短十幾分鐘後,旅行團的司機又被炸得屍骨無存,那誰再來帶領他們逃出去呢?那麼下一個犧牲品又將是誰呢?

除了女孩的哭泣聲,就是男人們的沉默。現在是上午八點,他們依然被困在這不知名的城市中。黃宛然為孫子楚檢查後背的傷口,幸好只是些皮外傷,上些葯就好了。

誰都沒注意到葉蕭掖下的包裹——裡面包著司機的斷手,悄悄地塞入自己的行李箱。

「沒有了車,也沒有了司機,那我們該怎麼辦?」

成立打破了這可怕的沉默,他穿著一件昂貴的休閑衫,抓著十五歲的女兒的手。

靠在楊謀身邊的小甜哭著說:「我們快點逃出去吧。」

然後,她和楊謀拖著行李回到住宅樓,要找個房間換掉滿是煙塵的衣服。

「怎麼逃?難道要靠我們這些人步行嗎?還要拖著那麼多的行李?就算是馬拉松運動員,恐怕也會在這山路上累死的!」

厲書託了托眼鏡架說:「我建議大部隊暫時留守在這裡,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再由幾個精幹的男人出去求救。」

「我同意!」

葉蕭和錢莫爭都換好衣服了,迅速洗了一把臉。

不知是誰又嘟囔了一句:「如果有車就好了。」

大家的目光對準了巷口,一輛豐田轎車正孤獨地停在那——屠男第一個跑到車子旁邊,他摘下墨鏡看了看車窗裡面,回頭問:「你們誰能把這個車門打開?」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能把鎖著的車門打開的,除了賊還能有誰呢?

「我能!」

旅行團里最年長的童建國走了出來,這讓大家都很意外。只見他快步走到車子前,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東西,熟練地鑽進了車門的鑰匙孔。他的手指轉動了幾下,很輕鬆地就把車門打開了。這些動作絲毫不像五十多歲的長者,更像是江洋大盜海洋飛賊。

葉蕭出於警察的職業敏感,仔細觀察著童建國的動作,同時搜索腦中的通緝犯像片。在十幾號人眾目睽睽之下,童建國已坐進了豐田車的駕駛座。當然車裡也沒有鑰匙,他又掏出了個什麼工具,鑽開了方向盤底下的鑰匙孔。接著他低頭搗鼓了一陣,似乎有電火碰撞的聲音,接著發動機就響起來了。

這是標準的偷車賊的動作——孫子楚對葉蕭輕聲耳語道:「這個老傢伙不得不防啊!」

錢莫爭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而葉蕭和孫子楚坐進了後排。他們讓旅行團在原地等待,絕對不能離開隨便走動——就像孫悟空給唐僧畫了一個圈。

「你檢查過油箱沒有?」孫子楚擦了擦座位上的灰塵,「這輛車看起來很長時間沒動過了,會不會有問題?」

童建國指了指儀錶盤說:「油還是足夠的,至於有沒有危險,只有開過了才能知道!」

說罷他便踩動油門,緩緩開上了無人的街道。葉蕭回頭看著大家,那個叫頂頂的女孩站在巷口,目送著他們消失在十字路口。

但車子並沒有向左拐,而是向右進入那條大道。副駕駛位置上的錢莫爭喊道:「你要去哪兒?我們要出城去尋找出路,而不是相反朝里走。」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又有汽車代步,不如仔細看看這座城市,說不定還能遇到其他人呢。」童建國的語氣異常冷靜,「我還想看看加油站變成了什麼樣子?」

車速在他的腳下逐步加快。但這輛豐田畢竟「休息」太久了,開起來搖搖晃晃叮咚作響,發動機器也響起哮喘般的聲音。孫子楚緊緊抓著把手說:「還是慢一些!我可不想再被炸死在車裡。」

轉眼間已開到加油站廢墟了,火焰基本上熄滅了,但濃煙還是從瓦礪堆中冒出。四周布滿爆炸形成的殘跡,簡直是一片狼籍,像剛經歷過一場空襲。

童建國並沒有下車,只是搖下車窗停頓片刻,眼睛裡有種特別的東西,好像這場景似曾相識。隨即他踩下油門繼續向前開去,嘴裡念念有詞:「願我們的司機安息吧。」

加油站周圍的許多建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爆炸破壞,不是牆壁被震開裂縫,就是窗玻璃震得粉碎。車子又向前開了數百米,房屋才恢複了原樣。全是各種店鋪和商家,許多櫥窗里還擺放著各種商品。路邊種植著榕樹和木棉樹,一夜的大雨讓它們生機勃勃,就像中國南方的許多城市——但惟獨看不到人。

豐田車上的四個人,全都仔細觀察著四周。突然,童建國急剎車了一下,大叫道:「有隻貓!」

前排的錢莫爭也看到了:「沒錯,是只黑色的貓,從我們車子前面竄了過去。」

葉蕭往左邊的看了看,貓大概竄進了那個小巷子。

「黑貓?」孫子楚的嘴唇有些發紫,「開車碰到黑貓真是不吉利啊,還好現在是大白天!」

這時空中飛過一群黑色的鳥,正好被葉蕭的眼睛捕捉到了,他知道這是什麼鳥——烏鴉。但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看著烏鴉們在屋頂上消失。

車子繼續往前開去,筆直的街道似乎永無盡頭,車輪不時濺起昨夜的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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