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害怕色彩的女孩

搜捕王小志的工作被提到了最高等級,儘管劉從嚴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傻子就是兇手,可事實擺在眼前,那件缺了顆紐扣的襯衫就是鐵證,至少是條重要的線索。

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劉從嚴眼中的這個傻子,竟然杳無音訊。彷彿印證了專家的那句話:「只要他想跑,找到他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劉從嚴在腦子裡把王小志的樣子過了又過,瘦弱、矮小、小眼睛、高鼻樑、厚厚的嘴唇,說起話來甚至連看都不看你一眼。遇事就忘,經常想不起自己干過什麼,除了知道屎尿不能拉在褲子上,基本就是個廢人……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屁孩,愚鈍的腦子裡卻隱藏著不可估量的某種天賦,這從他的學習上就可見一斑,而且現在更是讓全城的警察都在圍著他轉。

如果真是兇手,那麼這些詭異的兇殺,對於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劉從嚴想不通。

他和達子在城裡面轉了又轉,除了碰運氣似乎沒有其他辦法。王小志沒有任何社會關係,沒有朋友、沒有親戚,除了他家,就算找個可以蹲守的地方都困難。鬼知道他現在躲到哪兒去了。

在路邊吃完一碗面,劉從嚴依然想不出個頭緒。他看看錶算了下時間,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兒要干,和案子無關,來回差不多要兩個多小時。

「車你拿去開,我出去一趟,中午的時候在老八樣飯店門口等我吧,有什麼事兒呼我。」劉從嚴囑咐著,然後在長途車站下了車。

過往的車輛很多,劉從嚴沒買票,在路邊攔了一輛去往郊縣的客車,補了6塊錢的車錢。出了城,車就開得飛快,半個小時之後,劉從嚴在一個叫瓦寺嶺的地方下了車。放眼望去,這是一片連綿的小丘陵,此起彼伏,山坡上隆起著大大小小的許多墳塋,一個接著一個——瓦寺嶺是本市唯一的公墓。

由於不是特殊的節日,所以整片山坡空蕩蕩,只有櫛比鱗次的墓碑安靜地立在那兒,偶爾才會出現一兩個扛著鋤頭的當地人路過。

比去年似乎又多了很多,劉從嚴想著,去年清明的時候,西面的那個山頭還是空著的,現在也被擠滿了,剩下為數不多的空地。他憑著印象在縱橫交錯的小道里尋找目標。

地上撒著一些新鮮的紙錢,應該是上午的時候有人出殯。劉從嚴繞著這些紙錢走了五十米的樣子,看到了一家小店。

他買了些錫箔和香,然後到路邊拔了幾把野花,合成一束繼續往前。終於到目的地了——兩個並排的墓碑。

劉從嚴嘆了一口氣,在墓碑旁一塊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他掏出一根煙,點上,插在墳頭,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煙霧升騰,劉從嚴一聲不響地待在那兒。往事一點點浮現出來。當年驚險的場景,彷彿就在眼前,劉從嚴仔細回憶著每一個細節,尋找事情在什麼地方出了錯,什麼地方本可以挽回,但卻因為疏忽而萬劫不復……

劉從嚴足足坐了半個小時,看了看錶,然後站起來離開。走出去兩步,他又返了回來。

「劉莎一切都挺好的。」他說。

劉從嚴站在前面下車的地方等著過往客車。從郊縣開回來的班車,大概四十五分鐘一趟。等了一會兒,他揚手攔下一輛,坐在座位上,半個車廂的人,都在討論劉從嚴經辦的這起案子。

看來,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大規模傳播開了,劉從嚴有點擔憂,必須趕緊找到王小志。

小志現在連流浪漢都不如,不僅沒飯吃,還要躲著警察,走路都要沿著牆腳根,生怕被人發現。要不是火車站耍雜耍的楊東救了自己,沒準他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被警察帶走,真的就再也見不到媽媽和姐姐了。

小志知道坐火車可到不了美國,可是能到大城市,比如說上海,比如說北京,然後再坐飛機,跨過太平洋。

小志身上沒錢,他必須找機會混上車,或者等在鐵路旁的草叢裡,看到車經過扒上去,就像電視里《鐵道游擊隊》演的那樣。至於到了大城市怎麼辦,那就再說吧。

可還沒開始行動呢,他就看到了車站裡的劉從嚴和達子。這兩個人小志認識,在東山的時候和自己說過話,阿姨領的那群人中,也有他們。

是來抓自己的?小志不知道,就在快要被人發現、危急的時候,楊東救了他!小志可憐兮兮的就像一個乞丐,被紅箍趕得東奔西竄早就咬牙切齒的楊東,同情心一下子泛濫了出來,把他裝進了木頭箱子。

楊東把小志挑到車站外之後,還給了他一個肉包子,揮揮手讓他走了。

小志咬著肉包子,無處可去,不知不覺又退回到了電廠的居民樓。

現在火車站裡全是警察,還不算便衣,一進站估計就會被盯上,還是找機會再跑吧。小志想著。

他家所在的樓是一個凹型,樓背面的缺口裡豎著兩根一直通往天台的排水管。那天警察在樓里搜了半天,殊不知他們要找的人一直就在天台上看著他們。

家門口一直有兩個人守著,小志是一清二楚的。他看著他們在樓對面的石板凳上,坐著抽煙,吃炒麵。小志飢腸轆轆,實在熬不住了,就沿著水管從樓房的背面爬下來徒步到了火車站。從火車站回來,他只吃了一個肉包子,不吃還好,吃了反而把飢餓感更加洶湧地勾引出來。

小志趁著沒人看見,攀著水管又爬回了天台,到達樓頂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了。他靠在水箱的邊上,雙手攏起來接著從水箱壁上滴下來的水珠,喝完了水,稍微清醒了一點。

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小志從來沒有這樣感到過無助。無處可去,無人傾訴,更重要的是沒東西吃。

小志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四周全是水泥地,連棵草都沒有。他嘗試著站起來,轉了一圈,在天台撿了幾顆小石頭,把它們歸到了一起。他對自己說:「小志小志啊,你別著急,現在我就做飯給你吃,給你做炒豬肝,還有木耳雞蛋,多放點麻油,多放點蒜。」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著小時候媽媽在廚房圍著圍裙做飯的樣子,先要劃火柴點火,然後開煤氣,等鍋熱了之後放油。

油呢?小志往邊上看看,然後抓了下空氣,把「油」倒了進去。

鍋里頓時冒起了一陣煙,火太大了,小志趕忙手忙腳亂地把蒜和薑片倒進去,頓時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等鍋被爆香,就該放豬肝了。

小志拿起鍋鏟,不停地翻炒著鍋里的食物,彷彿香味撲鼻。不能炒太久,否則豬肝要老的,小時候每當小志站在媽媽的身邊咽著唾沫等著的時候,媽媽總是這樣說,也不能時間太短,炒不透,裡面夾生的,就會很腥。

小志把豬肝盛了出來。先不急著吃,還有木耳雞蛋呢!他照著樣子,打雞蛋、切木耳,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菜全都做好了。做好了,這是他最愛吃的兩個菜。可石頭還是石頭,不能吃,小志看著看著就哭了。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覺得自己很可憐。哭了很久,哭到天都黑了,星星都出來了,眼淚還是止不住。哭了那麼久,小志感到很累,他就在自己的眼淚中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小志揉揉眼睛,早晨的陽光溫暖地照在他的臉上。他清醒了一會兒,趴在台階上看看樓下,蹲守的人還在,小志失望地抬起頭,轉瞬間看見對面樓牆面上熟悉的光斑。

是胡曉她們姐妹倆,小志又興奮了起來。他口袋裡摸摸,什麼也沒有,早知道的話就應該把那面小鏡子也帶出來了,現在怎麼和她們交流呢?

他四周看看,水箱邊的地上有幾塊熠熠發光的玻璃碎片,小志走過去,拿起來掂掂,然後對著太陽搖晃,能夠反射出點影子。

小志挑了塊大的,重新趴回台階旁,用微弱的光斑,給姐妹倆發信號。

姐妹倆的光斑突然停滯不動了,又是一瞬間,光斑不見了,顯然她們發現了小志然後「躲」了起來。

小志想了想,現在能夠幫助自己的,也就是她們了,起碼能夠給點吃的。他來到小門那兒,用力拉開門,向里望了望,人們都去上班了,很安靜。

小志「撲通」一下跳了下去,蹲在地上聽了會兒動靜,確保沒人發現之後,才站起身子。

他下了樓,來到姐妹倆的家門口,門緊閉著。小志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裡面什麼聲響也沒有。他輕輕地敲著門,嘴裡喊著:「胡曉、胡菲。」

沒人出來應門,小志知道她們在家的,可是不願意開門。也許因為自己是「通緝犯」吧,小志沮喪地想著。

「胡曉、胡菲。」他又叫了一遍,還是沒人回答。

小志失望地走開了。剛準備上樓重回天台,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口子。

「是小志嗎?」門裡傳來了姐姐胡曉的聲音。

「嗯,是我。」小志三步並作兩步,又從樓梯上跳了下來。

剛進門,小志就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姐妹倆刻意和他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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