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腦孵化器

省里下來的那個明星老師,看了市舞蹈團的演出之後,對林涵的表現很是滿意。

「她可以推薦你參加省里的比賽,」市少年宮的王老師,在上午的形體課上完之後,把林涵單獨叫到辦公室說道,「而且她自己就是評委,得獎的機會很大。」

老王似乎比林涵還要興奮。本市只是個縣級市,多年來文體方面一直沒出過人,如果在省里得獎的話,林涵很有可能在高中畢業之後,被保送中央舞蹈學院之類的頂級學府。

林涵所處的五中只是個職業中學,裡面的舞蹈班一半的時間上文化課,另一半時間在少年宮練功,基本屬於安置那些不會讀書的少年。其中的大多數畢業之後,可能連縣文工團都進不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之所以還要把孩子送進來,是因為害怕他們闖禍。

「總比在外面瞎混的好!」家長總是這樣想。

這個難得的機會落到林涵的身上,和中獎沒什麼兩樣。林涵心情激動地告別了老王。他最想告訴的人是蘇巧,可是蘇巧已經死了,一想到這兒,林涵的心情又盪到了谷底。

他站在路邊的小賣部,打了阿中的傳呼,喝著汽水等回電。

不一會兒,阿中回電了。林涵按照他給的地址,坐上輛「拐的」來到同文中學後面一排農房裡。

到的時候,裡面坐了三個人,除了阿中,另外兩個沒見過。

「這是同文的蔣光頭,」阿中介紹著,「他們和四碼頭的那槽子人也干過,吃了不少虧,咱們可以聯合。」

蔣光頭沖著林涵點頭示意,把身邊一個白瘦的少年引見過來,「這是妹子,」蔣光頭喊著他的化名,「是我們的師爺,想想點子什麼的全靠他了。」

林涵拿出煙,散給眾人。四個少年坐在一起,一邊抽著煙,一邊商量著對付四碼頭陳劍的辦法。

四人聊到半夜,期間出門在小飯館炒了倆菜,喝了幾瓶啤酒,到晚上十一點的樣子,打了兩輛「拐的」,一路奔向目的地而去。

四碼頭是本市的鬧區,八幾年的時候是個貨運碼頭,隨著新港的建成,這裡不再作為交通樞紐,原來港務樓也被改建成了商場和娛樂場所。

1993年最輝煌的時候,這裡擁有了兩個「迪斯科」舞廳,三家滾軸溜冰場,四家遊戲機館,十幾家撞球房。每當夜幕降臨,便霓虹閃爍,聚集了無數打扮妖艷的少女,和叼著煙捲的小混混。

打架鬥毆是常事,經常幾派人在這裡火拚。本市最有名的幾個「槽子」,都混跡於此。陳劍便是其中之一,以心狠手辣、講義氣、手下多著稱。所以要伏擊他,林涵四人還是有點怵的。

他們躲在其中一家「迪斯科」對面的巷子里,那是陳劍看的場子,凌晨兩點散場之後,他必然會出現在這兒。

果不其然,一到點兒,陳劍和幾個小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娛樂城的大門,似乎喝了不少酒。他們沒有選擇打的,而是沿江步行。

一路過去,陳劍身邊的人逐一到家後離開了,最後只剩下兩個人,一邊走一邊在聊著什麼。他們沒有發現林涵的跟蹤。

蔣光頭和妹子,翻過堤壩,在壩的那邊彎腰潛行,很快超越過去,形成了前後夾擊的局面。

林涵遠遠地看著蔣光頭兩人逆行走來,他們和陳劍擦肩而過,蔣光頭找理由在那裡和他們爭執了起來。雙方推搡了幾下,林涵加快腳步一路小跑過去。

計畫在順利地進行。衝突沒起多久,陳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猛然停了下來,然後警覺地四處張望,看見了林涵。

他跳躍起來沖著妹子就是一腳蹬去,然後撒腿就跑,但還是遲了一步,蔣光頭從背後抽出砍刀,朝陳劍的腦袋上砍去,陳劍手一擋,叫了起來。

1993年的時候,少年之間的鬥毆流行挑腳筋,刀鋒劈向腳跟腱,死不了,但即使不殘,以後也別想像正常人那樣輕鬆走路了。林涵就是奔著這個目的去的。

陳劍不是等閑之輩,可他到底是喝了一點酒,加之措手不及,中招是在所難免的了。和他在一起的同夥,也未能倖免,兩人被砍倒在地,得手後的林涵四人在夜色的掩護之下,一溜煙地從巷子逃走了。

蘇巧案的外圍調查幾乎陷入絕境。

由於現場破壞嚴重,採集到的諸如泥巴、腳印之類的線索,沒有任何參考價值。按照推測的兇手行動路線,警方在方圓五公里之內,展開了大規模的摸排,結果一無所獲。要麼就是推測出了錯,要麼就是兇手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所有人都體力透支,調查流浪狗的那組民警最悲慘,不僅沒查到什麼,而且還一度被誤會成偷狗賊被老鄉驅趕。原先最被懷疑的蘇巧的男友林涵,經調查,沒有作案時間,儘管劉從嚴總感覺那小子有些說不上來的問題。

案子沒有進展,兇手卻又出現了。

1993年6月8日,距蘇巧案事發一周,市電廠居民樓後面的東山一個廢棄的磚窯里發現一具女屍。

依據作案手法、現場犯罪痕迹,市公安局決定將其與蘇巧案,兩案並一案。

死者叫韓露,16歲,市二中學高一學生,放學後沒有回家,而是跟著幾個同學到廠後的一條偏僻河溝釣龍蝦。

釣完龍蝦後,死者和另兩名同學,在離電廠廠區約莫五百米的小岔路分手,結果就導致了悲劇的發生。無獨有偶,這條路也是連接國棉三廠和電廠的小徑,按照林涵的描述,蘇巧很有可能也是在這條路上失蹤的。

警方有理由去推測,這裡是兩個案子的第一現場。而且兇手之所以選擇此地作案,顯然他熟悉這兒,是否就藏匿在附近,又或者就是附近的居民?也並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兒。

死者的陳屍方式依然令人驚愕,法醫勘查下來,韓露是先被電線勒暈,然後轉移到窯洞里的。兇手用鋸子鋸開了死者的頭蓋骨,這不是重點,露出白花花的大腦,這也不是重點。

兇手將若干枚白色的蜜蜂、蝴蝶之類的卵蛹附在了死者的大腦表層,一顆顆嵌在大腦里,有幾顆甚至開始蠕動著要破繭而出了。數名心理承受力差的民警,當場就吐了。

發現屍體的晨練老太太基本上已經癱掉了,坐在地上半晌才被警察拉起來,臉色蒼白,喝了一口水,立即又嘔了出來。

為了防止現場再被破壞,除了必要人員,劉從嚴把所有人都隔離到離陳屍地五百米的地方。

儘管如此,可因為附近的居民幾乎都把東山作為早起鍛煉的場地,所以情況還是堪憂,光是和現場為數眾多的晨練者談完話,就得花不少時間。

劉從嚴環顧了一圈,人群中,一個特別顯眼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少年,夾在一群中老年人中,蓬頭垢面,垂著臉渾身顫抖。

達子正在問他話,劉從嚴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全忘記了。」少年耷拉個腦袋,衣服扣子都扣錯了,一副剛挨過揍可憐兮兮的樣子。

「叫什麼名字?」劉從嚴插了達子的話。

「我叫小志,警察叔叔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不用你管,你只要回答問題就好。」劉從嚴板著臉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兒?」劉從嚴接著問道。

劉從嚴不知道自己正和最重要的線索擦肩而過。

小志不會撒謊,同樣回答問題也不會轉彎,如果劉從嚴問的是「你為什麼會來這兒?」,也許很快就能發現問題所在。

可他偏偏問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問題。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在這兒!」小志確實不知道。

「他是個傻子,」邊上有人提醒道,「不記事兒,他媽都不要他了!」

「我媽媽要我的,」小志聽完這話快哭了,「她們會回來接我的,警察叔叔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到這兒來的。」

劉從嚴看了看小志,還真是個傻子,他有點失望。

「你接著問吧!」劉從嚴對達子說,然後到別地兒去了。

「趕緊回去吧,別沒事在外面瞎逛。」

聽到這句話,小志像刑場上被特赦的罪犯,一溜煙地跑開了。

腦袋疼得不行,這說明剛剛又發生了什麼刺激的事情,可自己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

只記得昨天下午,他答應了胡菲要來東山看一看,之後就一點記憶也沒有,再次有知覺是突然間山坡上站滿了警察。當時他正茫然走在路上,突然一個塌鼻子穿警服的人就把自己攔住了。

小志一股腦兒跑回了家,氣喘吁吁地進了門,把茶缸里的涼茶喝掉了大半杯才算緩過勁來。樓梯里出現了頻繁的腳步聲,正值上班時間,一會兒工夫樓裡面的人都已經走空了。

突然,對面的牆壁上出現鏡子的反射光,那是那倆女孩正在向他發信號。小志把「魚線」拿了出來。

「來了!」他說道。

「你去東山了嗎?」胡菲迫切地問道。

「還說呢,你讓我去的是什麼地方啊,全是警察,我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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