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A

楊靜靜所說的這些,給了我們更多兇手的信息。我繼續琢磨著她的話,似乎找不出什麼破綻,兇手很有可能就如她所說的。

我們繼續在房間里觀察著,按照楊靜靜分析的現場,模擬整個過程。我走近地上有血跡的卧室門口,卧室在一條過道的頂端,我左轉正對著卧室門,有了一個新的答案,兇手不是在門外,而是在卧室里等著受害者進來然後揮打棍子的,因為卧室門外,我的右手邊緊靠著牆,根本沒有空間揮起棍子。

一切都如她說,似乎換了別種可能都是不成立的。我抬眼看了下楊靜靜,她正在低頭整理著資料。說實話當時我突然就對她刮目相看了,必要的時候,理論知識還是很有用處的,這些玩意兒,任憑經驗再豐富的刑警,靠自己去推理,是永遠也推不出來的。

我回憶著在馮天天家時,是否也符合這個結果,但是想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法醫解剖和現場環境放在一起考慮,有個不起眼又很簡單的破綻露了出來。更要命的是,如果這就是真相,那麼和這個房間有著相同格局的馮天天的家,也該證明兇手是在卧室里襲擊她的?

周炳國看我在卧室門口不停地比畫,感到好奇,走了過來,我跟他說了我的想法,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何久安還好解釋,兇手先進來躲在卧室里,但馮天天呢?她是晚上兩點遇害的,從卧室出門遭到襲擊才合理,否則就說不通了,兇手難道是一直躲在卧室里不動,等她半夜起夜回來才下手?或者趁著馮天天去廁所,然後躲進卧室?」我問道,這話的意思是在反對楊靜靜的推理。

「你說得沒錯。」周炳國看著我。

「是吧,我就說有問題。」聽見周炳國也支持我的看法,我心裡更有底了。

「不是,我沒說你,我是說法醫說得沒錯。」

「什麼?難道說兇手躲在馮天天的卧室里,等著她起夜回來?」

「馮天天不是半夜兩點遭襲的?兇手在她出去跑步時,就潛入了她家,等她一回來洗完澡回卧室的時候就遭襲了,那時候應該是在晚上11點多鐘。」

「可驗屍報告明明是說,她的死亡時間是在兩點以後?」

「因為馮天天遭襲了之後,沒有馬上死亡,兩小時之後,她才被封上封箱帶窒息而死的。」

我接著消化周炳國的解釋,這點倒是可以說明兇手不是爬進廁所的時候,恰逢馮天天起夜。但問題是,現場既沒有強姦、侮辱屍體,也沒有翻動過的痕迹,那麼這個神經病難道坐著看昏迷中的受害者兩個多小時才下手的?我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

「他可以做很多事兒,」周炳國接著說,「而且我相信這兩小時所做的事情,對他來說,比殺人本身更有意義,它是和屍體擺放的詭異姿勢成為一體的。」

「那他究竟在幹嗎呢?」周炳國欲言又止,他走到床邊那滴墨汁的邊上,看了看若有所思,然後抬起頭,「現在還不好說,等我找到更多的證據,再來說明。」

周炳國照常賣著他的關子,我們也不好強求什麼,心裡卻像被吊著似的難受。大伙兒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準備收隊。我磨磨蹭蹭地跟在周炳國的身後,想趁沒人的時候,再問問他的猜測。下了樓,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一個個上車,自己站在街的一邊抽煙,周炳國站到我的身邊,我剛想問他,不料他倒先說話了。

「有機會,從側面查一查閆磊。」

我有點兒不舒服,儘管系統內部人作案,已經被提上了桌面。可懷疑對象如果成了閆磊,那麼必然是最糟糕的一種局面。我們豈不是一直在與狼共舞?我又琢磨了下閆磊,年齡和身材都和周炳國所預判的相符,他不會毫無緣故地懷疑自己人。

如果拋開一切作案動機和離奇程度,閆磊真的是兇手,這必然是我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大的黑色幽默,兇手一直是在自己查自己?怎麼可能會有結果。

我在想周炳國為什麼突然一下子提出了這個懷疑,想必是和楊靜靜的結論有關。閆磊也是個左撇子,而且要不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碰到手了,我們都還意識不到。

現在我們坐在車裡,已經和周炳國分兵兩路,他和張凡雙去局裡整理資料,而我則跟著閆磊去趟印刷廠,看看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何久安的家離工作地點不遠。按照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下崗再就業,由街道的勞動介紹所介紹到這兒來工作的,所以騎自行車也就是十五分鐘的路程。

一個胖乎乎的自稱是廠長的人對我們說:「何久安這人話不多,而且又是個臨時按件計酬的搬運工,所以我還真不是很了解。和他走得最近的是他的搭檔,也是臨時工,叫管文明,現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我們坐在廠長辦公室里,等了二十多分鐘,門外傳來腳步聲。管文明來了。他站在門口,唯唯諾諾地看著我們,然後問好,像一個犯了錯誤的中學生小心翼翼地踏進了門。因為我們在的緣故,廠長的熱情顯得有點兒做作:「來來來,老管,趕緊來坐,公安局的兩位同志想跟你了解點兒情況。」

我看著管文明,他的腳好像有問題,走路一斜一拐,像是個瘸子,坐到我們的對面,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會有危險吧?」

這個可憐的男人,以為兇手是沖著印刷廠或者他們臨時工去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閆磊順著這個話題問下去,不愧是刑警,知道如何順著對方的思路套話來尋找。

「也沒什麼,」管文明有點兒驚慌,「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問問,老何怎麼突然一下子就被人殺了?我跟他其實也不是很熟,僅僅是因為同事關係,所以才偶爾一起喝喝酒。」

他撇關係撇得很快,基本沒回答閆磊的問題。「你別緊張,」閆磊安慰著他,「就我們調查下來的結果,和你沒什麼關係,即使兇手抓不著,也不會找上你,再說我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聽了閆磊的安慰,管文明似乎放鬆了一點兒。和我們大致談了談何久安的情況。何久安還真是個話不多的人,以前是機械廠的工人,下崗之後在家待了幾年,因為老實本分,所以做了幾次小生意都虧了。他老婆不是本地人,同樣老實巴交,居委會安排她在小區里打掃衛生。他們有個女兒,上初二,學習中等,沒聽說闖過什麼禍。

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基本把何久安的工作情況聊了個透徹。他的生活兩點一線,印刷廠和家,除了偶爾和管文明喝過酒,基本沒其他的業餘活動。這樣的人,如果被兇手盯上,應該很快就能被摸索出生活規律吧。

只是這個何久安一定死不瞑目,他可能永遠都明白不了,導致他飛來橫禍的,居然是他起了個悲催的名字。談完之後,我們起身要走。「再坐一會兒唄。」廠長拉著我們,又給我們的水杯里續了茶,順帶給管文明也倒了一杯。

管文明拿起來喝了一口,我這才發現,原來他也是個左撇子。回到市局之後,天已大亮,暖陽分外喜人,可我依然心情鬱悶。中午過後,印刷廠的調查沒有線索,刑警隊大部分人出去接著忙活了,我繼續想著如何完成周炳國的囑咐——注意閆磊的事兒。

對於系統內部人員的調查還在默默地進行,我查找著調查記錄。當然,我並不奢望能夠立即找到證據,只希望能有些線索就好。我把文件摞成一排,然後起身到飲水機邊接水,一邊接著水,一邊用餘光看著隊里其他人,他們正在忙自己的事兒,我把茶杯放在飲水機上,出了門,右拐上了樓梯。

這是截木製的樓梯,我來到四樓。走廊上沒有人。我要去的目的地是倒數第三間,市公安局的檔案室。

門是虛掩著的,我走過沒停,裡面的小姑娘坐在桌前埋頭寫字,我沒有任何機會。

我走到了走廊盡頭,邊上的辦公室里沒有人,想了會兒,頓時有了主意。

我做賊似的走了進去,拿起電話,然後查看了檔案室的電話,撥過去,響了兩下通了。

「趕緊到刑警隊來一下。」我劈頭蓋臉地說。

「什麼?」

「趕緊來一下,有急事!」我的語速飛快,趁著她還沒有辨認出我的聲音,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站起身來,出門走向檔案室,心想,她一定得出來。離檔案室還有三四米,她果然上當了,似乎腳步還挺焦急,我迎了上去。

「我來找當年案子的檔案。」我說。

她轉臉看看我:「哦,是馬路啊。」她認出我來了,「現在要?」

「嗯,挺急的,怎麼,你要出門?」

她面露難色,猶豫著該先做什麼。

「什麼事兒?」

「剛剛不知道誰打了個電話給我,讓我去趟樓下。」

「沒事兒,你去吧,」我大度地說,「我在這兒等你。」她仍然在猶豫。

「真沒事兒,我在這兒等著。」

她想了一會兒,作了決定:「行,那你先進去坐會兒,我馬上回來。」

這鐵架子上的檔案一摞一摞,橫杠上貼著編號,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