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竹田真砂子

阿刀田高先生的作品宛如逼真的繪畫。

他把看上去沒有任何出奇的事物,一邊進行學究式的、精細的描寫,一邊掘起在人們內心深處萌發出的幻想的心理。在讀他的小說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就會被引進到和日常的世界相差懸殊的空間中去,走進一個獨特的繪畫意境中。

就阿刀田先生的作品而言,比如《羅曼蒂克大道》。

一個年青人,利用假期自由自在地外出旅遊。交通工具是從朋友人那裡借來的自行車。地點是在歐洲的舊公路。在電視等旅遊節目中,這是最近經常可以看到的光景。即便是僅僅看著,也會感到是多麼羅曼蒂克啊!

貧窮的旅行、在法國的慾望、中世的城市、以及騎著自行車在「羅曼蒂克大道」行駛的心情,作者通過描寫,炫耀這些,從而供托出現實感。

年青人喝下啤酒,醉意襲身,又被大雨淋透了全身。渾身發熱、發寒。在這種現實感達到頂峰之時,引人注目的女主角亮相。當然是美女。

由於是「日耳曼少女的,那種端莊的,玫瑰色的臉龐。」再加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我。」因此,和年青人之間,如果不發生什麼,無論如何也不實際。於是,作者實實在在地使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那個美女竟然是蛇麻草的雌花……。

《過早的預言家》,更具有龐大的規模。

所謂巴比倫王國,不是涉及到了異常遙遠的時代嗎?甚至連貨幣單位古希伯來銀幣,作者也進行了詳細地解說:「以往一個男人一天的收入是一古希伯來銀幣的三十分之一。」

此外,還有什麼是伊斯坦女神、什麼是十二宮。

坦率地說,當我剛剛讀到這篇作品時,還以為:

使用這種逼真畫式的創作方法,可能也是因為阿刀田高先生有著與眾不同的龐大的閱讀量和各種各樣的知識早已經在他腦海里得到了整理的原因吧。

阿刀田高先生在成為小說家之前,曾在國會圖書館工作。

所謂國會圖書館,與其說建築物里堆滿了書,不如說整個建築物的本身就象是書的殿堂。所以,理所當然,在閱讀上非常自由。阿刀田高先生大概在他當職員時期、被看不盡的書所誘惑,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讀書上了吧。

阿刀田高先生在學生時代,似乎立志要做個研究人員。據說後來,實際上一踏入實驗室,又因為各種原因斷了此念。他的大學專業是法國文學。但是,他的數學也非常突出。《花器》中製作鑲嵌畫的女人,以極其微小的實物,創造出極大的事物這一本領,本身就具有數學性。

雖然阿刀田高先生沒有成為一個研究者,站在大學的講壇上。但是,他仍舊成了一位教授他人的人。他是「阿刀田高小說創作法教室」的專任講師。從1979年4月到1984年11月的大約5年間,他送走了大約有800名學生。我就是這些學生中的一個。

這本短篇小說集所收集的作品,都是在他任講師時期寫成的。

他的教學方法是邏輯性的,而且富有數學性。但他總是在講義的最後附加上一句:「所謂的小說的創作方法之類,實際上是什麼也沒有啊。」

儘管他嘆息是「什麼也沒有」,卻又為了使學生們能夠更深刻地理解小說,他反覆地強調了視點、表現方法和現實性這三點。

著眼點是第一個要點。這也是他首先強調的視點:即寫什麼?

從報紙的社會面上發現題材也好,在家庭內部發生的爭執中得到啟示也行、或者是擴大歷史的一頁也罷,只是,這些題材能不能引起他人的共感是最重要的。如果僅僅是本人自己的激情處於無限大的程度,作為小說的題材是不合格的。

《過早的預言家》這篇作品,作者把著眼點放在了預言家和小說家的共同點上。同時,也是由此進行的擴展。

其次是表現方法。怎樣寫?也就是說,把找來的材料怎麼樣做成菜?

如果橫著切,題材非常平凡的話,那就試著豎著切。如果這樣仍然不好的話,那就斜著。是尖銳地、快刀切,還是像鋸似的一點一點地慢慢來,有許多方法。

阿刀田高先生在講課時,經常把已故向田邦子先生的作品作為例子來講解表現方法。他說:向田邦子先生以日常茶飯事為素材,可是,因為表現方法是嶄新的,所以作品常常會令讀者深受感動。如果表現方法不好,就會把素材的內涵抹殺掉。做出的菜也不會好吃。

最後是現實性。

現實性是把小說中虛構的世界,如何顯示得像真正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事情那樣的「麻藥」,有時它還可能是「媚葯」的代用品。

有緣千里來相會、情人眼裡出西施。如果是戀愛,就更會覺得是這樣。小說家用現實性牽住讀者、從而把他們引進自己的世界。

比如:《最後的夢》是一個小印刷工廠的經理,面臨著破產。他把日常生活中最顯得實在的金錢放在了故事的中心。在《醉花》中,又列出有關玫瑰的深奧學識來迷惑讀者。另外,《雪女之惑》中的同學會;《算不準的卦也准》中的通往伊東的列車;《昏暗中的女人》和《蒙娜麗莎的微笑》里的實際存在的名畫,分別釀成無可動搖的真實性,使作品顯得更加切實可信,深入人心。

1986年1月作於家中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