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生的把柄

事故發生在5月13日深夜。地點在福原市市內的路上。這是一個非常奇特的事故。

一輛停在馬路上的轎車,居然載著駕駛員突然自行滑動起來。

福原市背靠山、面朝海,坡道較多。停在這種坡道上的那輛轎車也不知是忘記拉上了手閘還是沒有拉緊,總之竟突然間順著坡道向下滑行起來。

或許是因為車子停在了坡道的中央,駕駛員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而疏忽大意之故,當發現車子在自行下滑之際,速度已經相當之快。

坡道的盡頭是一個丁字路口。等到駕駛員愕然失色慌慌張張地想要去搬車閘時,已經來不及了。車子飛也似地滑行到了丁字路口上。

就在這時,正巧坡道下有一輛十二噸重滿載著貨物的柴油發動機汽車駛過。丁字路口上沒有信號裝置。坡下橫道上的汽車擁有優先行駛權。見狀大貨車急忙剎車,但為時已晚,大貨車毫無緩衝餘地地猛然撞在了那輛正從坡道上滑行下來的轎車側面車身上。

轎車被撞得支離破碎面目皆非。愁在駕駛席上的駕駛員就像是一隻小爬蟲,被撞得粉身碎骨。

福原警察署的搜查人員經過調查後認定,死者名叫名原友男,三十三歲,是大口房地產建設公司的用地科科長。

名原停車的地點是福原市內的住宅街區,離他本人的住處很遠。名原的朋友和有過交往的人也都不住在那一地區。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在深更半夜裡把汽車停放在那種極為僻靜的住宅街區坡道上。

負責現場調查的福原警察署的交警人員並未徹底查清這一事故的原因就草草地做出了處理,將事故定性為「因疏忽大意而導致的交通事故」。

就在警察署要傳喚犯罪嫌疑人名原,令其提供情況的時候,當事人卻因為這場交通事故一命嗚呼了。得知這一消息後的岸田一時間已經說不出話來。接下去的一瞬間里,他便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這是因為某些人怕名原托出實情,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證詞,因而堵住了他的嘴巴。所謂講出對自己不利的實情,指的就是武富憲一的死因。兇犯已經感受到了福原新報的報道對自己所產生的威脅,於是便永遠地封上了他們的心腹之患——名原的嘴巴。

福原市內的坡道並不鮮見。市民們早已習慣於將車子停在坡道的中央。一般來講,他們都會拉上手閘,將變速器打到最低檔。將前輪斜對著車線後再將車子停放在坡道的中央。

在福原市,還沒有哪個人會採取名原的停車方式——車子居然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自己滑動起來。而福原警察署負責調查事故的警官對此竟未產生過任何的懷疑。

福原新報所遭受的打擊與岸田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在福原新報步步緊逼的情況下,警察署總算答應傳喚名原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證人名原卻突然暴斃身亡。這樣一來,在福原新報和抵制鏑木家族體制的岸田等少數派的壓力下剛剛行動起來的福原警察署的搜查工作恐怕只能是半途而廢了。

「說這是一場事故?鬼才信呢!」藤中不滿地說。

「但是沒有證據啊。」熊谷如是反駁。

「名原是和憲一一起去的海水浴場,他在憲一死前曾經和大健組的成員接觸過。就是這樣一個名原,卻在極其荒唐的狀態下被柴油發動機汽車給撞死了。事件的可疑性不是明擺著嗎?」

「可是,現在的證據全都是一些現象而已呀。福原警察署是能不管就不管,儘可能地想要繞道走啊。他們就以為這是一場意外的偶發事故。我看由咱們福原新報把可疑之處報道出來怎麼樣?」

「只靠現象證據和推測可怎麼寫這個報道呢?」

「憲一的死因,不也就是靠現象證據和猜測得出結論的嗎?」

「那可不一樣。那一次從潛水鏡上檢驗出了名原的指紋。這可是決定性的證據啊。」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封住了名原的嘴巴。」

「我們自己去尋找證據不好嗎?首先,我們要找到撞死名原的那個柴油發動機汽車的駕駛員。如果能夠證實對方是受了鏑木家族的指使,不就成了不容置疑的證據嗎?」

「在這一點上他們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他們肯定已經在那個加害人駕駛員和鏑木之間設置了幾道緩衝帶。即便能夠證實駕駛員是他們的爪牙,也只不過是砍掉了蜥蜴的尾巴,而不會傷及其全身的。」

「這幫傢伙,還以為自己被別人攥著的惟一的把柄已經被處理掉了呢。他們大概還沒有注意到自己又給別人留下了一個新生的更大的把柄。他們每處理掉一個把柄,就會自己製造出另一個把柄。當初淹死憲一,名原就成了把柄;除掉名原以後,加害人駕駛員就成了新生的把柄。

「不僅僅是駕駛員。如果這起事故是一個有計畫有預謀的陰謀的話,那就絕不是一個人所能夠單獨完成得了的。

「名原當時是在車裡。可以這樣想像:當車子自坡道的半腰向下滑動時,他可能是在睡夢中,也可能已經死亡。加害人駕駛員無法在事故發生前使其入睡或者殺死他。

「應該是同謀犯將失去了知覺的名原拖到停在坡道中央的車上,再打開手閘讓車子滑動起來。中間還可能有一個聯絡員,負責與加害人駕駛員進行聯絡。當名原的車子滑行到坡道的盡頭時,為了能使加害車輛正好撞上名原的車子,就必須把握好一個絕佳的時機。因此,可以想像到,同謀犯至少需要兩個人。

「只要我們在那個駕駛員身邊排查一下,就有可能發現他的那幾個同謀。也就是說,名原這個把柄,可以一舉牽扯出三個犯罪嫌疑人。」

「雖然福原警察署傳喚名原,叫他提供情況一事中途夭折了,但岸田等人抵制鏑木一夥的行動是不會就此罷休的。他們大概正在對駕駛員身邊的人進行調查呢。」

「我覺得除了上述一伙人外,還有一個人應該進行調查。」

「還有一個人應該調查?誰啊?」熊谷的臉上流露出濃厚的興趣。

「就是松坂留美呀。」

「松坂留美……」

「就是名原的那個情人嘛。現在兩個人的關係表面上看似乎是斷了。但是,如果關係未斷的話,她將會怎樣看待名原的死呢?」

「可如今,那個留美不是成了大健組組長栗木的情人了嗎?」

「說不準是栗木的一廂情願呢!對留美來說,對方是殘忍兇狠的大健組組長,是一個點名要她作陪的高貴客人,她豈敢稍有怠慢?如果留美仍然愛著名原的話,她對名原的死就不會袖手旁觀。」

「男女之間的事,除了當事人之外,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呢?」熊谷煞有介事似地點了點頭。

「我去觀察一下松坂留美的反應。我有門路。」

「有什麼門路?」

「在百老匯的女招待里有我們福原新報的讀者。她曾經說過願意幫助我。我可以去找她試試。」

「這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情報提供者啊!」熊谷的臉上流露出一股羨慕的神色。

名原之死在福原警察署內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他的死使警察署領導層內呈現出一股輕鬆的氛圍,而反鏑木派則恨得咬牙切齒。

受到鏑木控制的領導層將福原新報記者死因不明的溺死事件視為一個禁區。而這個禁區的核心就是名原。

福原新報掌握了這個禁區的許多具體情報,急欲大書特書地進行報道。而最令福原警察署擔心的就是其他媒體一哄而上,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福原警察署不得不做出一副即將進行偵查的姿態。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名原卻突然因為交通事故一命嗚呼了。這就為警察署高層人士保護上述禁區製造了一個借口。名原的事故死,雖然有些撲朔迷離,需要進一步調查澄清,但卻沒有必要再次踏進上述禁區。

警察的高層人物並不是一般的警察,他們是警務官僚。只要能夠順著鏑木的意思辦事,工作上不出紕漏,忠心耿耿地為鏑木賣命,日後的飛黃騰達便不在話下。對於這些發跡過早的官僚來說,當退休的那一天到來之際,作為辭官下海的一條退路,企業中最舒適的位子已經在恭候著他們的大駕光臨。

所謂官僚,就是指那些與權力機構密切相關之體制中的人物。他們隨心所欲地擬定對自己的權勢有利的法律。有時,為了得到權力甚至不惜貪贓枉法。正義的基準必須附和他們的權勢利益。他們是被死死地捆綁在這樣一種組織中的人。而這個組織,則視新風氣和改革為天敵。

所謂官僚,已經不是服務於人類,而是一種效忠於組織的人種。這個組織天生就是一副病態,具有一種生就的腐敗傾向。

為了能夠在這個組織中生存下去,就必須循規蹈矩尊重慣例。講究論資排輩,盡量不去改變既成的東西。

組織越是接近基層,分工就越細,情報量少,沒有決定權。所謂的在組織內部的提升和發跡,實際上指的就是掌握情報數量的多寡,是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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