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靜的發狂

矢吹邦彥和柏木武男,是著名的私立F大的同學,二人都專攻經濟學。F大因畢業生在實業界非常活躍而頗負盛名。學生也是那些實業界人士的子弟居多。

歷年都扶植F大向日本實業界輸送人材的勢力,斷言說:「不和F大聯繫,就不能和日本的實業界發生接觸!」

在F大,經濟學部被譽為最優秀的學部。

在日本證券市場上上場交易的一流公司中,幾乎充滿了F大經濟學部出身的人,而且那首席成員又都是聯袂出現的該學部畢業者。

矢吹和柏木在F大經濟學部的成績經常名列前茅。他倆都是外地人,家境貧窮。本來在實業界子弟集中的F大,無論如何也不具有入學的資格,但因超群出眾的成績,高校的老師就說服了他們的父母,讓他們報考F大。

比起兒子們的成績,學費還可以用工讀、獎學金來想辦法加以解決。老師的話,打動了他們父母的心。

他們從故鄉出發的時候,當地報紙發了消息;由親戚打頭,附近的人們,當地的有權者,幾乎都出來送行。

他們一面接受這盛大的送行,一面發出了像是偉大時代賦予的責任感——「學不成寧可死」的感慨。

這是多麼悲愴的感慨啊。由於外地出身的青年往往被壓垮,故鄉對他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生育在巴掌大小的這個封鎖性的社會裡,而且必須廝守此地生活的人們,對從這裡飛出去的青年也抱有希望。

自己就是節儉度日,也要支援在外求學的年輕人。等他們不久成功的時候,好由他們把自己從這封鎖的角落裡給帶出去。

總之,矢吹和柏木系故鄉的期望於一身上京去了。

他們明白,為了自己的學習,故鄉的雙親和弟弟妹妹們正在節衣縮食,因此自己就是一天、一個小時也是不能怠惰荒廢的。

比起拿著充裕的學費學習的其他學生,從最初的那一天起,學習的動力就不同。

但是,比較兩人成績的時候,卻有微妙的差別。柏木在才子云集的F大,經常是百分之百地佔據首座的高材生。

可在矢吹這方面,成績雖確也優良,但卻不能稱為沒有異議的高才生。他常在前列中有名次,可不時又在前列的末尾徘徊著。

拿議員這個尖端人物集團做比方,他們的地位,有如首相和無足輕重的普通議員那樣的差別。

柏木是天才型的,矢吹是努力型的。比起經過艱苦努力卻從前列跌下來的矢吹,柏木就沒有這種無把握的危險。

不久,他們就迎來畢業期,終於走向「正式演出」的舞台了。在學校無論取得多麼好的成績,都和社會地位,和工資收入,沒有直接的關係。

另外,如果不考進「有名的公司」,那麼,他們為進F大而過省吃儉用的生活,拚命地爭取優秀成績,就毫無意義了。在F大,只對分數多的優等學生,才給予向有名的公司介紹的機會。

在這個意義上,對他們二人來說,大學並不是探討真理的場所,而是為進入高薪階層來購取快車票的地方了。

對於他倆的就職,大學的就職斡旋部向菱井銀行做了推薦。

菱井銀行在日本是存款佔一二位的大型市內銀行,也是國際聞名的財閥集團的核心骨幹。僅僅成了「菱井人」,社會上就將另眼相看了。

只要他們進了菱井銀行,在故鄉甚至會拉出提燈隊伍遊行慶祝。

在名校F大,菱井銀行是第一個就職的去處。從而,要人的方面提出了極為嚴格的條件,就是對於才子云集的F大,除了學習成績特別優秀的學生以外,也不給予准考的資格。

雖然成績不那麼壞,只要有一門不夠優秀的分數,不準參加考試的人還有很多呢。

「首先是你,無條件地准考了。」就職斡旋部在推薦時向柏木做了保證。就是不做保證,柏木心裡也充滿了自信,聽說菱井銀行的入行考試非常難,但無論怎樣難,柏木是為此而學習的。

對於他來說,大學不過是個四年制的「就職預備學校」。四年間,為了實現進大學的目的,就是經過相當長的就職專門學習,唯到現在才能發揮作用的。

柏木在考試前夕,就具有了被准許入行的心理準備。如果正式當了菱井銀行的職員,第一件事就是同家鄉誇耀一番。對於身著新做的西服,胸前戴上菱井的徽章,而榮歸故里的自己,故鄉的人們將會用何種神情加以歡迎啊!

柏木的推薦保證是無條件的。可對於矢吹的就職斡旋,在部內就有爭議了。向菱井銀行求職者很多,現在就有超過矢吹成績的人。

可是最後,斡旋部還是推薦了矢吹。成績雖還有令人不夠滿意的地方,但他平日的勤奮努力卻給他幫了忙。

素質和希望,那是第二位的問題。因為是最好的(物質上的)工作崗位,所以還是推薦看來穩當可靠似乎沒有危險的人為好。在他們的推薦方式中,莫如說矢吹是屬於例外的。

慎重考慮矢吹職業適應性的時候,在他來說,也許有其他更合適的工作崗位。但是在向菱井銀行推薦一事上無限感激的他,表現了外地青年常見的那種狹隘功名心的毛病。

考試在東京都中心第一流飯店的大會議廳舉行。接受考試的資格審查是十分嚴格的,從全國第一流大學精選出300名學生接受考試,據說僅僅從中錄取12名職員。

儘管如此,柏木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安,他懷有絕對的自信心。

考題都是十分難答的,但柏木全部解答出來了,對於解答的內容也是有自信的。

數日之後發表結果,僅向考試合格者的家裡或聯絡地址發出通知。

數日過去了,只對矢吹髮來了通知。因為地域的關係,信件的郵送也有差別,柏木又耐住不安等了三天。

終於不能忍耐了。到所屬郵政局去查問,在郵政局裡有關他的信件一封也沒有。

「沒有這樣的道理!」柏木不禁向局員大聲吵嚷起來。

「但是,不管你說多少,沒有就是沒有!」局員以半是忍著火氣,半是露出輕蔑的表情回答。

「矢吹來了通知,沒有不給我來的道理!」柏木沒有死心,考試以後又查對了參考書,自己的解答,確實是大致接近了滿分。

何況矢吹合格了,自己落榜這種事是絕不會有的,因為沒有發生那種混帳事的可能。

「奇怪啊,您沒有落榜的道理啊。」在柏木面前,矢吹煞有介事地顯示出迷惑不解的樣子,但他內心的得意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這和兩人在校學習成績的順序也有差誤啊。縱使考中考不中的分差很少,但一方做為菱井職員具有了優越的身份;一方卻依然是個無職的失業學生。這個差別,真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啊。

此後,雖還剩有面試和身體檢查,但突破了最大難關的矢吹,可以容易地猜測到,他會順利地跑到這條路線的終點,柏木無論如何也死不了心。

「或許是銀行方面的人事科搞錯了也未可知。」一旦這樣想了,就確信那一定是錯不了的。

「反正得直接找一次看看。」柏木帶著怯生生的樣子,要求面見菱井銀行的人事負貴人。

「柏木武男嗎?只說名字還是不知道呀,說說准考號數看!」似乎很熟諳這類事情的人事負責人無表情地說。

柏木告訴了准考號數,人事負責人就暫時轉到別的房間去,不多時又返了回來。

「啊,XX號總計226分,若是滿500分就完全不成問題了。學科考試的錄取標準放在450分以上,你……」

人事負責人現出了輕蔑的表情。如果是在400分前後,來打聽一下還未嘗不可;僅僅徘徊在200分多一點的壞成績上也特意來問,簡直可以說是個厚臉皮了。

「226分!」柏木最初是愕然吃驚,後來終於啞口無言了。雖然說是沒有如此混帳的道理,但卻氣得說不成話了。確實不能取得那樣丟人的壞成績,自己的解答都一一用參考書確認過了,怎麼低劣恐怕也下不了480分,為什麼竟是226分!

「不知為什麼說是錯的!」柏木勉勉強強說了一句話。

「別說那種愚蠢的訛賴話!這評分完全是用電子計算機搞的,沒有錯的道理!」人事負責人像發泄似的說完,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令人無法接近了。

數日之後,柏木武男所住公寓的管理人,為傳叫柏木去聽電話,來敲他的房門。敲了好幾回也沒人應聲,以為人已外出正想返回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異臭。

「哎呀!」他抽動著鼻子站住,而在他的耳邊又傳來了勢頭很強的噴出什麼似的聲音。

異臭和聲音,在柏木的房中發出來。

「了不得了!」感到事態嚴重的管理人咚咚地敲門。住公寓的人們帶著異常的神情,擁到走廊上來。

靠著他們的幫助,撞破了房門。這時,濃密的瓦斯氣流一下子衝到走廊里來。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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