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麻醉綁架以後

突然間下起了驟雨,無處躲藏。公共汽車站離家有相當的距離。平時都帶著摺疊傘,唯獨今天忘帶了。雨下得很猛。

剛看完甜美的愛情電影歸途遇雨,冷氣沁透了全身心。因為剛剛看過一對相愛的情人克服種種障礙終於結為連理的影片,就更加希望有一個親密的情人為自己撐起一把傘以遮擋寒冷的雨水。

29歲的大齡獨身女性的周末,只有在孤獨和寂寞中度過。電影的結局越是美滿,越使她感到凄涼。

——這種電影,不應該一個人去看。

松原悅子咬著嘴唇思忖。儘管她感到後悔,但她並沒有一起去看電影的伴侶。看電影也好,吃飯也好,她只能品嘗寂寞和凄涼的滋味。回到家裡,也沒有親人在等待著她,等待她的只有在早晨出門時告別的那間寂寥的租住的房間。

悅子不是那麼沒有魅力的女性。勿寧說,在女性當中她是相當引人注目的,事實上過去有不少男人追求過她。也不是她的要求過高,只是一直沒有遇到過情投意合的對象。不知不覺間,青春年華就流逝過去了。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周圍年齡和她相仿的女性,幾乎都出嫁了。年齡和她般配的男性,也幾乎都成立了家庭。

情況彷彿像是,在蟋蟀興高采烈地歌唱夏天的時候,周圍在不知不覺之間呈現出蕭條的冬季景色。女性的最好年齡因人而異,系指每個人自己花朵盛開的年齡段。到了花朵開始凋謝的時候,才意識到女性的最好年齡段是商品價值最高的時期。但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自己的價值已經大為降低了。這時候想急著出售自己,已經是買方市場了。為了讓買主看不到自己的短處,依然採取高姿態,買主就會更加敬而遠之。

松原悅子堅信,在什麼地方一定有個為我而存在的「唯一的男人」,在他出現之前她決不妥協地等待著。雖然有這種信念支撐著她,但吹向她心田的陰冷的賊風是無法抵禦的。

即使如此,年近三十尚未結婚的女性,就像是晚秋的蟋蟀那樣凄涼。結過婚的女性,即使後來離了婚,也不是蟋蟀,至多是失去巢穴的螞蟻。二者的寂寞和凄涼,性質是不同的。

女人結婚與否,本是個人的自由,但卻像秋天的蟋蟀那樣被孤立在荒野之中。

不僅是社會疏遠了她,也是她自己把心封閉在與世隔絕的膠囊里了。

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呀。——她不能不意識到,儘管自己以女強人自詡,認為不依靠男人也能獨立生活,而事實上的確步入了人生的下坡路。認識到了自己這朵花正在凋謝。儘管主張自己不依靠花朵的美麗,而以能力為武器,但還是擔心花朵的壽命。因為自己這朵花只剩下了不多的香和色,凋謝的趨勢給她帶來了難以克服的撕心裂肺的焦躁與寂寞。

在任何人看來,她都像是享受著無拘無束的獨身貴族的自由。然而,那是在汪洋大海中的孤獨漂泊,是和凍結了的時間僵持戰鬥。

她真想受所愛的人的約束,和所愛的人共享韶光。然而,所愛的人就在身旁,卻因為自己醉心於自由和自立的天地,與對方擦肩而過。難道女人的幸福本質不是自由和自立,而是受約束、從屬於男人嗎?要是沒有自己所愛的人,任何人都行,只要對方能夠把自己從孤獨的大海中拯救上來,能夠擊碎那凍結了的時間,就情願受他的約束和從屬於他——悅子駁斥了自己的這種心理傾斜,拚命想把這種傾斜扭轉過來。

那是對人生的敗北與妥協。一個人活到今天是為了什麼呢?現在妥協的話,過去的半生就失去意義了。

但是,這種心理傾斜和吹來的賊風,是不可理喻的。今晚就是想排遣自己在公寓房間里度過周末的寂寞而去看電影的,結果反而使自己品嘗了寂寞的苦澀。在歸途中又遇上了驟雨。啊,這時候要是有個人打傘該多好啊——在她這樣殷切企盼的當兒,有一輛自用轎車停在了她的身旁。

「小姐,這樣要淋濕的。可以的話,我送你回家吧。」司機對她說。車裡很亮堂,一位中年紳士向她微笑著。一時間,她站在那裡不動,但紳士彬彬有禮的話語和規規矩矩的態度,使悅子有些放鬆了警惕。

再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穿著西服、系著領帶,像是個正派人。表情穩重,露出和藹的笑容。年齡三十五六歲,服裝和態度一般。

可是,對方完全是陌生人,悅子有些猶豫不決。這時雨越下越大了。

「啊,雨太大了。不必客氣,快上來吧。這樣全身都要濕透了的。」紳士催促她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要是在平時,悅子是絕對不會乘坐陌生人的汽車的,但現在在對方巧妙的勸誘下,失去了防衛和警惕,她上車了。

「唉呀,路不對呀!」在中途司機將車頭轉向了另外的方向,悅子吃驚地叫了起來。

「沒錯,這麼走對的。」對方坦然回答。

「回家的路我很清楚。」悅子雖然這樣說,車子卻加速向燈光稀疏的方向急駛。悅子心中的不安急速增長。

「讓我下車,我走著回去。」悅子毅然決然地說。對方心懷邪念,已很明顯。雨下得更大了,但已經不能考慮那些了。

「你像是對我有所誤解。」對方以困惑的口吻說。

「你停車吧,否則我要跳車啦。」

「好不容易我們認識了,太遺憾了。」對方對悅子的強硬態度聳聳肩膀,放慢了車速。

「雨下得太大了。」對方還戀戀不捨地說。

「沒關係。」車終於停下來了。在悅子要開車門將後背轉向對方的時候,感到背後有動靜,有些詫異。想回頭去看的當兒,對方搶先下手,從背後掐住了她的脖頸,她想喊卻喊不出聲來。對方用有強烈芳香性氣味的布片捂住了她的嘴。她想用全身的力氣進行抵抗,但很快就意識不清、兩眼發黑了。

很涼的雨水澆在她全身,使她恢複了意識。自己像是睡在樹林里的草叢之中。雨水穿過樹葉落到她的身上,內衣都濕透了。自己怎麼在這種地方呢?她頭腦中一片空白,但很快就回憶起了遇到一個陌生汽車司機的經過。他到哪裡去了呢?她記不起從車上下來的情節,可是,自己怎麼躺在樹林里呢?從那以後過了多長的時間呀?最後的記憶和現在之間的最重要的橋樑失掉了。意識雖然恢複了,但像是籠罩著霧靄一般朦朦朧朧的。

那個司機說不定還在這一帶逛盪呢。悅子終於恢複了自衛本能,想站起身來的時候,胃裡翻騰起來,接著大口嘔吐起來。胃裡的東西吐沒了以後,又吐出一種又酸又甜的特彆氣味的液體。這種氣味又喚起了她的記憶。

這種氣味是那個司機在車中捂住她嘴的布片的氣味。也許是他讓她喝了一種特別的葯。他為什麼做這種事情呢?她不僅意識朦朧,全身像灌了鉛似的,特別沉重,好像不是自己的身體。她上中學的時候做過盲腸手術,就像是那時打麻藥的感覺。

這時候,悅子發現衣服的底襟有些凌亂,下身內衣也被拉下來了。她意識到自己遭到了無理的襲擊,但因為此時意識還不太清醒,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呆下去了。在她想站起身來的時候,又吐出了那種又酸又甜的怪味液體。

住在相武市源氏神明地區的大野寬治在夜裡11點左右,聽到門口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這個地區是用推土機將丘陵削平造成的新興住宅區,房子有高有低,錯落而立。在造成的一塊一塊的平地之間,還殘存著往日山林的禿禿的不毛高地。住民大多遷來不久,作為住宅區來說,只是初具規模,尚未臻完善。因此有流氓乘機利用空宅猖獗活動。

大野不放心到門口一看,有一個年輕女性混身精濕地倒在地上。從她身上散發出一種又酸又甜的嗆鼻子的異樣氣味。大野心想她大概是一時喝醉了酒倒在這裡了。可是,她抬起了她那土氣的臉,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你……救救我吧。」

大野感到她是出事了,問道:「你怎麼啦?」

大野將她扶了起來,看她那樣子,說話也很吃力。在門口也沒有辦法,於是讓她進了房間。

大野叫妻子鋪好床鋪叫她休息,但她已陷入虛脫狀態,自己連衣服脫都不能脫。她躺在床上,還在吐異樣氣味的液體。問她的姓名和住所,她也回答不清楚。她衣服上全是泥,還有不少剮破的地方,說明在她身上發生了異常事件。

「喂,你還是去報警吧。」

「是啊。」

大野夫妻二人想到一塊兒去了。在周末的夜晚闖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不能不管啊。大野打110號電話之後,警察來了。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女子的癥狀穩定下來了。向她一詢問,情況是這樣的——她的名字叫松原悅子,住在市區沼田新田的公寓。當天晚上一個人在看完電影回家的路上,遇上一個看上去有三十四五歲的開著汽車的男人,他說送她回家,勸她上了他的汽車。但他將車開往另外的方向,她提出了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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