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萎靡的故鄉

石田一男母親的家鄉,是一個名叫「杣之內」的小鎮,位於高知縣幡多群的裡面、與愛媛縣相鄰的地方。人口不足五千,原本是「四萬十川」上游的一座山村,但在戰後與周圍的幾個村子合併,成了市鎮建制。

這裡山林豐裕,森林和綠地覆蓋率這百分之九十,約為一百八十平方公里。杉木、扁柏等林木及香蕈在這裡都是縣內屈指可數的特產。

市鎮是在四萬十川岸邊的丘陵上發展起來的典型的谷口集鎮。此外,這條河所產的香魚堪稱一絕,常有東京和大阪等地的吃客,特意前來品嘗。

到高知縣要經由空中航線,然後換乘鐵路和長途汽車。大川和下田到這杣之內時,已經是薄暮時分。

這裡屬於高知縣警察署中村警察分署的管區。鎮內有該署的警察派出所。首先要去那裡拜訪。這是到別的警署管區執行任務時的一種「見面禮」。如果缺了這種「義氣」,就很難得到地方警察的協助。弄得不好,搜查工作還可能受到干擾或妨礙。

在不熟悉地理情況的其他警署管區進行調查時,沒有本地警察的協助,就無法行動。反之,從本地警察的角度來說,如果得知外地的警察到自己的管區里到處亂串,心裡也不痛快。

大川與下田到中村警署的派出所去拜訪。

一位人很和藹、叫茂木的中年警部補接待了他們。

「這是哪裡話,你們從遠處來,很辛苦了。聽署里說二位要駕到,所以特來此恭族。」

他的態度頗為可親。看來,那須從東京那邊已經做了關照。

據茂木警部補說,石田一男母親的娘家是本鎮上老字號的木材批發店,姓舟谷,現在的當家人已經是第六代了。

「他家代代都是母系,現在的戶主也是女婿。上一輩的當家人是你們說的石田一男的母親的姐姐,現在已經隱居,可是人還挺硬實,耳朵還能聽見。」

茂木警部補對於他們想要知道的情況簡要地做了介紹。

大川他們估計,「小坂瑛子」如果是本鎮出生的,一定是石田母親家——舟谷家族周圍的人。

為了慎重起見,首先向茂木打聽了一下,對方說「小板瑛子」這個女子,沒有印象。茂木不是本鎮生人,所以那也許是他上任之前的情況。

當天夜裡,時間已經很晚,他們就到茂木為之安排的鎮上的旅館下榻,等到第二天再開始調查。

市鎮是在四萬十川深深的峽谷中一片斜坡上發展起來的。坡面很大,低低的房舍都在谷底集聚著。雖然是晚上八點多鐘,可是路人已經稀少,如同深夜一般。房舍雖然排列密集,但有燈光的人家很少,也幾乎聽不到人聲。與其說是寂靜,不如說令人感到大家都在屏著氣息生活。

在市鎮里也見不到日本一般城鎮中那種註冊的遊樂房或飲食店。

吃晚餐時,店主人盛上來滿滿一盤著名的鹽燒香魚。

「噢,太棒了!」大川見了鮮嫩的香魚,喜出望外。

「就這麼點兒名產,再也沒什麼好吃的了。」

一個中年女茶房說道。看樣子是因為聽了茂木警部補說是「東京來的刑事」,所以有點兒誠惶誠恐。

「哪裡,哪裡,有這樣名萊就足夠了。」下田為了安撫一下對方緊張的心情,用和藹的口氣讚許說。

「是啊,為了吃這東西,還有專門從東京和大阪來的客人哪。」

女茹房由於被誇了一下,情緒還好。刑事來到陌生的地方,能為他們找話引子的,往往是出租汽車的司機或者旅店中的女茶房。因為這些人是本地與旅行者之間最早接觸點。對於刑事來說,他們是寶貴的情報源。

「您是本地人嗎?」下田悄悄地邁出第一步。

「是的,是本鎮鯰澤人。」

「是鯰澤嗎?看來鯰魚(香魚)是很多的。」

「為了不給孩子們添麻煩,自己就出來打短工。年輕人都跑到高知、大阪去嘍。」

「聽說這一帶蟹子也是名產。」

「蟹子也能抓到很多。從前我們這店裡也按客人的要求,搞點兒醋蟹、炸蟹什麼的。」

「現在不做了嗎?」

「都因為說蟹子里有可惡的寄生蟲,保健站檢查得厲害,不許吃了。你們二位正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實在對不起啦。」

「不,沒有關係,我們並不那麼過敏。可是這街上有因為吃了河蟹、染上病的人嗎?」

「最近少了,不過要是檢查一下,也許還有。俺們小的時候,常在河攤上把捉到的螃蟹烤著吃,所以也許身上就有那種病。不過,也不用怕,那種蟲子如果不吃螃蟹就染不上。」

看樣子女茶房是以為他們兩個人很擔心,所以才這麼說的。只要到保健站去查一查,就能把情況弄清楚的。肺寄生蟲在這地方好象依然「健在」著。

關於「小坂瑛子」的情況也大略地打聽了一下,但在女茶房生活的圈子中沒有這麼個人物。

第二天早晨,由茂木警部補帶路前往舟谷家。

這裡有著與老字號的店家相稱的寬敞門面。然而據茂木說,最近由於原木的生產下降,並受到新型建築材料的衝擊,生意很不景氣。

石田一男母親的姐姐阿香已經六十六歲,除了眼睛老花之外,沒有別的病。雖然已經隱退,但卻掌握著舟谷家的實權。

聽說是東京來了刑事,所以做了相當的準備來接待客人。

舟谷香是一位矍鑠的老人,只是皮膚稍有鬆弛,舉止和言談還大有「在位」的氣勢。

刑事們與她過了見面禮之後,就詢問她是否知道「小坂瑛子子」這個人,並將此人的特徵描述了一番。

舟谷香說:「哎呀,小坂瑛子啦什麼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噢?」她直搖頭。

看起來她雖然很健壯,但對此事卻無反應。刑事們大失所望。

「您在埼玉縣有一位叫石田一男的外甥吧。以的大半是石田先生的熟人,也許就是本鎮的人。」

大川對這位倔強的老太太纏住不放,繼續盤問下去。看樣子她對石田一男下落不明一事,還不知道。住得相隔很遠的親戚,如果不特意去聯繫,往往就不知道什麼消息。

「原本以為一男是個有見地的孩子,所以打算軋個兩姨親,讓他和我家的姑娘一起繼承家業的。從小就知道他的體性,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想他一定能讓家業興旺起來的。」

舟谷香並未回答所詢問的問題,而是講起了意外的情況,看樣子對於自己的女兒未能同石田成婚,現在還覺得遺憾。

「為什麼不叫他們結婚呢?是不是他倆之間合不來呢?」大川的興奮點也忽然偏離了主題。

「不,我女兒和一男從小就情投意合,願結良緣。」

「那麼後來為什麼又不幹了呢?」

「我女兒忽然說,不願意。」

「您女兒,噢,對了,現在已經是內掌柜的了。內掌柜為什麼又不願意了呢?」

「我也不明白呀。問了她好幾次,只說不願意,不說別的。犟得很哪!」

大川和下田交換了一下眼色。石田曾經要與表妹結婚一事,他們還是第一次耳聞。

到底解除了婚約,這奇怪的結局中好象有什麼隱秘。刑事那敏感的嗅覺,象似聞到了點兒腥味兒。

於是刑事們關心的焦點就轉向了阿香的女兒,即現在舟谷家的內掌柜民子。

「能不能見一見內掌柜的?」

「叫到這兒來吧。不過她也是有了丈夫,還帶著三個孩子的人啦,況且又是早先年的事情,刨根問底的,也許會嫌煩的。」

阿香老太太以諳於世故的表情一笑,最初見面的拘謹勁兒已經全都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民子就來了。她有三十五歲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成熟的已婚女子。這是個顯不出生活中勞累的年齡,在她身上顯現出善於把經營大店的緊張與作為內掌柜的忙碌互為補益、融為一體的成熟風韻。

既然她曾考慮過與石田成婚,所以他們的年齡也就大體相仿。

經阿香介紹之後,大川旋即進入核心問題。

阿香大概覺得自己在場民子不便開口,所以不知什麼時候離席而去了。

「我們想問的是,夫人突然嫌棄石田先生,是有什麼理由的吧?」

民子領會出這問題的意義,一下子表情就變得僵硬起來。但她卻憑意志的力量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回答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當時我也很年輕,因為一點小事就忽然對他無緣無故地厭惡起來。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都記不得了。」

民子用很漂亮的標準話回答說。可是她能從表情上看出刑事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於是又補充說:「年輕的時候,這也是常有的事兒,因為對方的一點兒小毛病、或者說話的語氣不合心意,就覺得受不了,連見一眼又討厭起來。現在看起來都是些無聊的小事,可是當時卻覺得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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