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共同的仇人

「糟了,忘記買奶油了。我這就去買,馬上就回來。」照美下班的路上在站前超市購物回來。

這年春天,她從短大畢業後,就職於大手市中銀行。自從數年前她的母親病逝以來,照美承擔起全部家務,並照顧父親。

「你不是剛剛回來嗎?即使沒有奶油也沒什麼關係,別去了。」末次雅俊制止道。

「明天早上的咖啡沒有奶油了。我十分鐘就能回來。您稍等。」

照美沒有聽從父親的勸阻,沒脫衣服便出了家門。不知怎的,末次雅俊有一種不祥之感。

末次雅俊非常喜歡喝咖啡,特別是加奶油的苦咖啡。

照美知道父親的愛好。從銀行下班時經過站前的超市,買回一些生活必需品。但她忘記了購買奶油,所以要再回超市去買。她不允許自己有失誤,所以沒有聽從父親的勸阻,急急忙忙出了家門。

這是末雅俊次最後一次見到照美健康的身影。照美講好十分鐘就回來,可遲遲不見照美回來。二十分鐘過去了,末次雅俊漸漸感到不安,準備出去接照美。突然從車站方向傳來了急救車的警笛聲。

感到焦躁不安的末次雅俊,急忙穿上拖鞋向車站方向跑去。超市前面的馬路上停著一輛急救車和幾輛閃著警燈的巡邏車。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圈。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末次雅俊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向人群跑去,正好有一輛擔架抬著一個女子正往急救車裡送。鮮血灑了一路,警官們正在勘驗現場。

「照美!」當末次雅俊確認躺在擔架上的女子是照美時,不由一愣,急忙跑向擔架。

「放下!放下!」他制止警官,「這是我的女兒。」

「您是她的親人?」急救隊員問道。

「我是她的父親。」

「她是被開飛車的撞的,請一起走吧。」急救隊員說道。

剛才出門時還好好的照美,已經被軋得像塊爛肉。幸好還有氣。

「照美,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啊!」

照美已經失去了意識,在急救車裡戴著氧氣面罩。急救隊員拚命地用紗布為她擦拭流出來的鮮血。

不幸中萬幸,多虧搶救及時,總算把命保住了。但照美卻癱瘓了,一生都要與床為伴。

1978年國會通過了道路交通法的修正案,從12月1日開始實施。從那以後,將團伙性開快車定為「共同危險行為」的犯罪。違反這一條款將處以六個月以下的徒刑,及十萬日元以下的罰款。飛車族們在新交通法實施後有所收斂。那只是表面現象。這些精力過剩的飛車手們,不願意受到法律的制約。他們視飛車為命根子。

解散了的飛車手們在暗中秘密集合,又開始開飛車了。當然不能像全盛時期那樣組織成集團性的飛車隊。他們用膠帶紙將車牌蓋死。每組由幾輛摩托組成,在會合點集合。深夜時他們開始出動,相互追逐,與交通機動隊打著游擊戰,只有這樣做他們才感到非常刺激。

在都市裡,他們受到了制約,所以平日他們處於半死的狀態。到了周末的深夜,他們才會覺得有了生的希望。只有在飛奔的那一瞬間,他們才會感到活著的快樂。

白色摩托也好、巡邏車也好,都不能阻止他們。一股黑色的旋風被他們甩在了身後,只有在此時,他們才感到精神百倍。

這股黑魔來到之前,照美按照綠燈信號橫穿馬路。這伙無視信號燈的傢伙們闖了紅燈。呆立在那裡的照美成了他們車下的犧牲品。

撞傷照美的肇事摩托車在第三天就找到了,警察逮捕了肇事者。罪犯是飛車隊的小頭目,名叫伊崎文也,年齡只有19歲。他因違反交通法、過失傷害罪,被判處一年兩個月的徒刑。

罪犯僅僅服刑八個月就被假釋出獄。可年輕的照美的整個生涯都將被困在床上。出獄後,肇事司機一次也沒有來看望過照美。

大安日 又逢休息日,飯店裡熱鬧非凡。走廊里和宴會大廳里有好幾位身著雪白婚紗和傳統日本和服、蒙著蓋頭的新娘。

休息室里坐滿了出席婚宴的客人。身著鮮艷的長袖和服和身著禮服的女人們競相爭艷。身著盛裝的孩子們在大人們中間嬉戲玩耍。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休息室的一隅,被幾個男子佔領了。他們全都身著價格不菲的西裝。銳利的目光隱藏在淺色的鏡片後面。乍一看,似乎是些商務人員。他們幾人與周圍熱鬧的氣氛有些不協調。

一般的客人都不去接近他們。那些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不聽大們的勸阻,在他們的身旁穿梭嬉戲。

一個男子走進休息室,似乎想找一個空座位。他大概剛剛出席了婚宴,手裡提著印著飯店標誌的贈品手提袋。誰也沒有注意他的到來。坐在休息室一隅的客人們大概也是出席宴會後到這裡來聊天的。

向那群人走近的男子,將手伸進了紙袋。從紙袋裡抽回來的手上握著一把手槍。他將槍口對準了角落裡的那群人,摳動了扳機。

打槍的男子大概有些慌張,第一發打偏了。突如其來的槍聲使祥和熱鬧的休息室一下子亂成一鍋粥,人們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男子繼續摳動扳機。那伙人當中的一個老闆模樣的人躲過了第一槍,在第二發子彈來到之前,他拽過身邊一個小女孩當人體盾牌,自己縮在了女孩的身後,此時,第二發、第三發子彈射了過來。

子彈命中了小女孩。她沒來得及驚叫就畢命了。由於背後那個人支撐著她,女孩沒有倒下來。誤射女孩的槍手,慌慌張張地將子彈射完,把槍扔向牆角的那群人便倉皇而逃。

好容易緩過神來的保鏢們猛然追了出去。

接到急救隊員的通知,警察們來到了現場,此時,槍手早就逃之夭夭,不見蹤影。

被襲擊的人是在警察廳早就掛了號的黑社會——關東門傳會的行動隊長津田文吾及他手下的四個小嘍啰。

被誤射致死的小女孩叫星野友美,年僅5歲。她是和父母一同來參加姨母的婚禮而遭到這場災禍的。

關東門傳會的勢力範圍以關東地方為中心,向山梨、靜岡、愛知及東北地區輻射,是掛了號的第三大黑社會組織。被狙擊的津田文吾是關東門傳會的行動隊長,經常帶領打手們在一線行動,擴大勢力範圍。

槍手當天就來到了警察局自首。警察嚴厲地追問他,這次襲擊活動是不是暴力團伙為了搶佔地盤。但罪犯只承認跟津田文吾僅僅是個人恩怨,其他一概表示沉默。

但警方深知兇手就是對立面的黑幫派來的殺手。警察惟恐由於這個案件,暴力團伙之間的鬥爭更加激化,因而加強了警戒。

襲擊案件過了一個月之後,由於相鄰同志會的斡旋,將擁有新宿地盤的親和會解體,歌舞伎街全部由關東門傳會控制。這期間,據說沒有任何傷亡,原來親和會的二十四名幹部歸了津田文吾,也就有了「二十四個小妾」的說法。

拿幼女當人體盾牌的津田文吾沒有參加星野友美的葬禮,他以自己出面可能會出現危險作為借口,只派了一個嘍啰來。從那以後,津田文吾也從來沒有為星野友美掃過墓。津田文吾自此作為若頭 助理,成了該會的第三號人物。

伊崎文也僅僅蹲了八個月的牢就假釋出獄。出獄後他做過店員、摩托車送貨員、夜總會的酒保、加油站的工人等,全是些被人支使得團團轉的工作。

《偽造的黑夜》這部影片大膽地啟用了出身於飛車族的年輕人,使該片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本色演員的演技得到了觀眾的好評。大概因為伊崎文也曾做過臭名昭著的飛車頭目緣故吧,使得他偶爾在電影里客串了一次臨時演員而大獲成功。從此他便一發不可收,電視連續劇也請他出演主角,一躍成為明星。每年還要拍許多商業廣告片。

儘管他整日圍著攝影棚、外景地、電視台轉,還要接受媒體的採訪,每天的工作量達到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程度,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有開飛車的野心,因為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的發泄方法。

感到生命存在的意義只有星期六的晚上,其餘的日子宛如死人一樣。到了周末,無論如何,他都要召集幾個人開開飛車。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從摩托車的消音器里冒出一道藍色的火花。那被壓抑的青春的動力,只有在此時才能得到了充分的燃燒。

他們騎上摩托,散布著危險和噪音。警察非常仇視這些社會的渣滓,最初就對他們進行了打擊。

事實上,這些飛車族們每周六都要聚集一次。他們像幽靈似的存在著。在其他六日他們像死屍一樣,只有在這一晚上,他們才會感到活著的意義。在這一夜,他們要釋放出所有的能量。

每周一次的活動是引人注目的。飛車族也不例外,他們也想引起媒體的關注。為了引人注目,他們開飛車、打群架。他們只有這一晚上的風光,到了星期日的早上,他們又變成還魂屍 。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到了20歲,他從飛車族畢業了,成了社會的一員。他不想再回到那種生活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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