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性的蘇醒

在東京,世田谷區的路是最難找的。計程車都討厭去那兒。哪怕再老道的司機也常常在世田谷區迷路。若是新手,就更不用說了。

自江戶時代中期以來,這裡曾是農村,為江戶市內供應蔬菜。關東大地震後,隨著人口激增,這裡的住宅區迅速擴大。或許是道路建設的滯後,造就了如今這交錯縱橫的「迷宮」。

即便是主幹道也常常曲折多彎,一旦離開大路,一會兒就會迷失方向。這樣的迷宮如蛛網一般纏結在一起。東京二十三區之中,這裡出土的遺迹最多,也反映了這片土地的悠久歷史。

開車到這裡是鬼門關,散步倒是不錯。城裡那些四四方方的街區,一眼便能看清前方的景物,實在缺乏樂趣。

相比之下,遠離大街,走在這「迷宮」里,散布其間有古典的神社寺廟,大正時代的老宅,乃至舊時模樣的農家。本以為走入了死胡同,卻會在意外處尋到一片開闊,發現一間個性獨具的商家或別有魅力的咖啡店。

街角的風景也沒有公寓式住宅區的統一呆板,雖僅巴掌大一塊。各家都有個像模像樣的庭院,院中的草木足見主人的用心,四季都會有各色花朵悄悄綻放。

初春有梅花的典雅,瑞香的芬芳,到了金秋,會有桂花的香氣飄逸,難得這裡是一片不受廢氣污染的凈土。在這裡,點點的自然景緻與街貌依舊留存至今。

從京王線電車幡之谷車站往東,有一條林蔭道,兩邊稀疏地種植著櫻花樹,到了開花的季節,總有絢爛的櫻花雨飄飛在空中。路邊設有長凳,散步累了,或是帶著貓狗出來玩的人,能在這裡找到休憩的所在。

流浪者佔據一張長凳,低頭閱讀英文報紙或是些難懂的書籍,也是林蔭道上的一道風景。看樣子,他們是以此為家了。

沿著這條路往西走,經過消防學校,就進入了世田谷區北澤五丁目。這裡是世田谷區的東北角。林陰道在這裡向右一拐,穿過原本平行的公路,進入北澤五丁目。

過了這個路口,兩邊的人行道樹變成了四照花,每到花季,潔白的花朵開滿枝頭,讓這裡成為整條路上最美的—段。

也許是適合動物生存,有許多野貓住在這兒。以前,這段人行道樹的盡頭右手面,曾有一家栽培各色花卉的住戶,庭院寬敞,屋子也是木結構的。而如今那裡已經拆了,成了一片空地。

水泥磚牆將空地圍起來,有一處缺口,可以進出。

從空地處抬眼望去,居民屋頂上方能看到新宿市中心林立的摩天樓。大城市裡,這是一種人工美。可對於熟悉木屋的人們,卻不由為都市裡奇蹟般留存下來的老屋花園美景感到惋惜。

二月二十五日清晨,一個帶狗散步的附近居民,因為小狗突然沖入了這片空地,意外發現了一具男屍。這名死者三十五到四十歲前後,穿毛衣和棉製外套。

據發現者說,起初他以為是個醉漢躺在空地里。可一喊他,就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在這人的後腦處,粘付著紅色液體,而他頭部接觸的地面,一片紅黑油漆樣的黏液,聚攏在一起。

發現者停止了散步,帶著那隻還未盡興的小狗回了家,立即撥通了110。

二月二十五日上午七時左右,有關報警內容被輸入警視廳指令中心的數據交換機,第一時間出現在管轄警署的終端上。(從110接警到警官趕到現場的反應時間,全國平均為五分四十二秒)才上班就接到命令的北澤警署值班警員立刻趕赴現場。同時,還沒上班的警員都接到指令,從家裡直接趕往出事地點。

現場位於世田谷區北澤五丁目的一角。這裡處於世田穀區東北角,與澀谷區的大山町、幡之谷一丁目、笹塚一丁目相鄰。

北澤警署的藤岡警官七點三十分從家裡趕到現場,值班警員和機動調查隊已經到達。

新宿中心區摩天高樓的頂端刺破盤據地表的晨霧高高聳立著。在早晨的陽光下,這些樓群熠熠生輝,作為人工美的像征,與自然美對峙著。

清晨閑靜的住宅區突然陷入了警方森嚴的管制之中。附近的人們察覺了這份騷動,卻還未明白事態的真相。

死者後腦部有擊傷痕迹,估計是榔頭之類鈍器所致。由幹頭發遮擋看不清晰,但可以推斷這一打擊深入腦內導致死亡。

後腦部並非可能自殘的部位。屍體周圍也找不到與傷痕吻合的石塊或工具。

作為一起殺人案,警視廳搜查一課接到了報告。被害人身上沒有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三十五到四十歲,體格強健,但現場找不到格鬥與抵抗的痕迹。

據此,調查人員認定是熟人所為。兇手可能趁被害人不備,用事先準備的兇器擊打其後腦部。死者的頭皮已被打爛,可見兇器威力相當巨大。

不久,到場的搜查一課探員以及警視廳鑒定人員開始進行正式的現場勘察案和屍體檢驗。搜查一課的棟居警官一看到死者的臉,神情突變。

「棟居先生,你認識死者?」北澤警署的藤岡察覺了棟居的表現,問道。

「被害人是新宿警署的『暴字型大小』(暴力團)負責人立橋。」

「什麼?!」這下藤岡的臉色也變了。

「樣子有些改變,但不會錯。以前,我們一塊辦過案子。」棟居十分斷定地說。

除棟居之外,現場又有幾名警員認出了被害人。

被害人的身份明確之後,一種緊張感立即瀰漫開來。被害人是警察!被害人是從警視廳搜查四課的暴力團特別對策總部(俗稱「特暴」)調到新宿警署「暴字型大小」來的,是老牌的「暴字型大小」刑警。對待被害人本應一視同仁,可警察也是人,自己的同伴被人殺害,警員心中的怒火都猛竄了上來。

死者身穿毛衣和棉製外套,身上只有一個裝著三萬日元不到的錢包和一個鞋拔。錢包沒有被動過,並非謀財害命。

他沒帶警察證。這說明他是因私外出。丟失警察證可是大事,同丟失手槍一樣,都是要進行大規模搜查的。警察證里用作書籤的繩子很長,可以系在衣服上。

穿制服的警官下班後,要將警察證和手槍交給警署保管。便衣刑警則要二十四小時隨身攜帶警察證。但是,如果因私暫時外出可以例外。

如果被害人的警察證被兇手搶走可就了不得了。

根據初步驗屍結果,推定作案時間是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將近兩三小時的時間,據調查,立橋警官昨晚九點從新宿警署回到家裡。他家就在現場附近的笹塚二丁目,步行便可到達。

家屬得到噩耗,立橋的妻子趕到了現場,確認了死者的身份。

警官的妻子面對丈夫突如其來的死亡,哭天搶地,目睹此情此景,在場的警員都不由聯想到了自己和家人。

立橋太太好久才平靜下來,別人問地,地回答說:「他昨晚九點半左右才到家,馬上洗了澡,還說晚飯已經在警署吃過了。喝完茶,十一點前後剛要回房睡覺,就來了個電話,又出去了。」

「您先生沒有行動電話嗎?」

「他有,可他在家的時候是關了的。」

「您知道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藤岡問。

「他自己接的電話,我也不知道是誰。他說要出去一下,穿著毛衣,拿上件外套就走了。看他的打扮,我想他會馬上回來的。」

「這麼晚了,誰可能在您先生回家後不久,又把他叫出去呢?」

「我不知道。」

「太太,您沒聽到立橋先生在電話里說什麼嗎?」

「我正在廚房給他準備床頭的茶,沒聽見。」

「您先生沒說去見什麼人嗎?」

「我問他會不會很晚,他說馬上就回來。以前也有回家後又出去的情況,我就沒太在意。」

「在夜裡被叫走,一夜沒回來的情況呢?」

「也有過幾次。我只以為他是因為工作被叫走的。」警官的妻子,首先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不能奢望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且,不能介入丈夫的工作。這既是作為警官妻子的心理素質,又是一種自我保護。

如果知道了丈夫的工作內容,每天不看到他平安回家,便會飽受不安的折磨,直至神經衰弱。

那本警察證,果然系在立橋家裡的上衣口袋裡。至少這個問題沒有了。

死者的遺體被運去進行解剖。

解剖結果,死因為頂骨凹陷性骨折伴有腦挫傷。死亡推定時間為二月二十五日凌晨零點前後到三點左右。

兇手在被害人站立情況下,使用作用面有限的鈍器,如榔頭、鐵鎚等對其後腦部自上而下垂直擊打兩至三次,造成頂骨凹陷性骨折並伴隨腦挫傷。

他殺。

另外,後腦部發現輕微摔傷,可能由於被害人昏倒在地時形成。

未發現格鬥、防禦性損傷。

未發現服用藥物、毒物跡象。

解剖的同時,對現場周圍進行了周密偵察。如果作案推定時間為零點到三點之間,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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