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黑髮魔女

女生是一個永恆的謎。

尤其是那個長發飄逸、柔聲細語的和風少女,絕對是一個難解之謎。在如今這個浮躁的年代,她還保留著大和撫子的氣質,並且要比我們年長(只大了一歲)。今年的秋季至冬季,我們四個被這個女孩耍得團團轉。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我們幾本就像是旋渦中的浮葉,被扯得七零八落,不知不覺中就被邊走了水底。

友情和愛情讓人難以抉擇。

總之這個魔女讓我們吃盡了苦頭,但如果讓我們再碰上一個,我們仍舊沒有自信可以應付得來。不過話說王來,無論是戀愛還是普通男女交際,都不是那麼容易學乖的。就好像流行性感冒,只要抗原不搭配,碰上幾次感染幾次,逃也逃不掉。或許人類的歷史也是一樣,不斷地重蹈覆轍,犯低級錯誤,到最後自己都覺得有些膩歪了。

男生還真夠笨的,人家說吃一塹長一智,但他們從來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直人,你和結香同學後來怎麼樣了?」阿潤叫道。

結香大致上已經成了直人的正牌女友。月島站前那家名叫「Maald」的咖啡屋二樓是我們四個專用會議室。在這裡點一杯凍咖啡可以喝到關門,不過換成阿大,肯定會點大號的炸薯條。

「你問我……」

直人慾言又止。他露出為難的表情,眼角和臉上堆起了皺紋,看上去像個為即將退休而發愁的管理中層。早衰症蹂躪著他的肉體,讓他的青春要比常人快好幾倍。阿大有些不滿,用他那油膩膩的肥香腸似的手指把直人斑白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直人連聲求饒。

「你什麼意思呀?我們為了你,可是赴湯蹈火啊!你看,就連電郵什麼的都幫你搞到手了,所以你有義務向我們報告後續情況。」

這理由聽上去似乎有些無理取鬧。直人和結香的確是在我們的撮合下才在一起的。我們三個想要送給直人一個特殊的生日禮物,才厚著臉皮去向結香搭訕,問他可不可以和直人交往。但後續怎麼樣則是他們自己的事,跟我們幾個沒有關係。於是我便替直人解圍道:

「算了,我們也別多問了。現在可是他們的敏感期。」

但沒想到直人卻像掉進米桶的老鼠似的,半喜半憂愁地說道:

「沒關係,其實今天這麼急讓大家來,是因為我有事想拜託你們。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阿大嘴裡塞滿了薯條,說:

「你放心吧!有什麼問題大叔幫你解決。要套套的話儘管開口,要多少有多少。」

直人連忙看了看四周,臉紅得就像個蘋果。不遠處,幾個圍坐成一圈的主婦正盯著我們看。直人低下頭,小聲說: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是我要和結香同學約會……」

阿大連忙鼓掌,阿潤吹了聲口哨。

「這不是好事嗎?」阿潤說。

「你小子總算是有出息了。」阿大附和道。

只有我十分冷靜地問道:

「原來是第一次約會。那你有什麼事要幫忙的?」

直人的臉更紅了。

「約會的時間是這周日,地點在銀座。結香同學說,第一次約會就兩個人的話,會很緊張,所以拜託我能不能帶朋友一起來。這幾天我們來回發了不少簡訊,話題的中心戰是這件事……」

阿潤又吹了一聲口哨說:

「第一次約會就要我們三個當電燈泡啊?」

阿大拍拍胸口,T恤下厚厚的脂肪泛起一圈油波。

「獃子!我們三個去正好可以給直人捧場。要好好地替他造造勢。要贊他把妹功夫卓爾不群,家中錢財用之不盡。」

直人囧得都快要哭了。

「拜託!這種誇獎我可受不起。平時大家怎麼樣,那天就怎麼樣好了。你說是不是,哲郎?」

他好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望向我。如果任由這兩個傢伙亂來,直人的初次約會搞不好會變成最後一次約會。

「好吧,這兩個傢伙交給我來看管。直人你只要把心思放在結香身上就行了。」

直人猛地抓住我的雙手說:

「在這種時候,還是你最可靠。色迷迷的死胖子和毒舌眼鏡仔就讓他們閃一邊去吧!謝謝你!哲郎君!」

聚會結束後,我們在鐵橋下的十字路口跟直人道別。直人家所在的那棟超高層大樓就建在十字路口對面的佃島上。在如此窄小的填海地內,富人和非富人也分得一清二楚。像我和阿潤這種中產階級家庭就住在普通的公寓樓里,而家境再差一點的阿大所住的房子屋齡已經超過三十年,並且連電梯都沒有。這就是月島,一個充滿庶民風情的小鎮。阿潤跨上他那輛紅色的山地車,說:

「哲郎你也太無情了。直人第一次約會就這麼平淡。多可惜啊。」

一旁的阿大騎在他父親送給他的自行車上,附和道:

「是啊。不如大家先一起鬧,等把氣氛搞活了再說」

阿大看看我,詢問我的看法。我說:

「對我們這些當後援的來說,還是讓他們兩個獨處比較好。」

阿潤在西仲通的拐角處揮揮手說:

「那就這樣,到時候再說吧。」

說罷,他的身子緊貼自行車,漂亮地一斜身,消失在馬路的轉角處。

「唔,我也上學去了。星期天見!」

阿大把車頭轉向佃大橋的方向,踩上踏板向我告別。儘管身形肥大,但他很有力氣,猛踩了幾下自行車就飛馳了起來。阿大的自行車是他父親死前為他訂購的捷安特比賽用車,換擋的旋鈕都安裝在手把上。

「唉,這該怎麼辦才好哦。」

我目送兩人遠去,然後騎車回到自家位於隅田川沿岸的公寓。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但又無事可干,我只能到YouTube上去找些小時候愛看的搞笑節目打發時間。

東京的秋季真是太棒了一一雖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

清晨,我剛睜開眼睛,就看見幾欲壓城的積雨雲正在往東京灣上空飄去。乾燥的秋風就像混入了冰霜粒子,拂過肌膚。感覺到清冷透骨。雖然枝幹已被尾氣熏黑,但樹葉卻已染上了紅黃二色。我總覺得,秋天來了就會有好事發生。與夏季開始的戀情相比,秋季的戀情絕對要來得持久。

星期日下午一點,我們四個在地鐵銀座一丁目站集合。檢票口離「銀座春天」(PRINTEMPS GINZA)很近,四周的光線看上去有些暗淡。這天直人換了一身十分新潮的衣褲,鑲銀紐扣的深藍色西裝夾克,配上橄欖色的棉質西褲。我們從來沒見他這樣穿過,看來是為了約會而新買的。

阿大仍舊穿著他那件XL碼的麻袋T恤前來赴約。看到直人頭到腳煥然一新的樣子,忍不住取笑他說:

「少爺,您打扮得真漂亮。這都什麼牌子的啊?」

直人居然一本正經地從內袋裡拿出收據說:

「嗯,上面寫的是義大利語,不知道該怎麼念。我是在前面那家服裝賣場里挑的。」

那肯定是ARROWS或者SHIPS。無論直人想要什麼,他的母親肯定不會拒絕,因為他們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但奇怪的是,直人和我們不一樣,儘管想要的東西都能如願以償,但卻很少見他喜新慶舊。

「哎?那不是結香同學嗎?」阿潤喊道。

在我們四個人中,最先發現目標的通常都是阿潤。這小子不光讀書厲害,感覺也十分敏銳。我們看到,在自動扶梯的人潮中,結香那美麗的黑髮就像上過油一樣熠熠生輝。我想起了古人曾說過一句名言,頭髮是女人的生命。

「喂,這裡,這裡。」

阿大揮動著肥碩的胳膊。今天約會的主角直人也跟著慌了起來,他的臉已經變得通紅了。

「大家久等了嗎?」

穿過檢票口,黑髮天使嫣然一笑。白色的短身連衣裙下穿著一條黑色的塑身褲,小腿纖細,曲線畢露。結香同學在御茶水一座名叫清水女子學院的學校里就讀高中二年級。「清女」和阿潤就讀的開城學院一樣,同屬重點高中,每年會往東大輸送四十個學生,跟我就讀的都立高中可謂天差地別。但我對這種差異並不是很在意,所以大家相處得也十分和洽。

阿大推了一下直人的後背,這個白髮的十六歲少年向前挺了一步,說:

「沒有沒有!接下來要去哪裡啊?」

直人實在是太緊張了,所以把話語的主動權交給了對方。結香同學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說:

「現在離電影開場還早呢。天氣這麼好,大家在步行街上散會兒步吧。」

「唔,好的。」

直人的回答聽上去就像是在接受面試。阿大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後背說:

「又不是在逼你招供,你那麼緊張幹嗎?拿出點精神來!就像平時那樣,做出點男人樣兒來給結香看看!」

直人一臉尷尬,朝結香笑笑。

「沒有啊。我根本沒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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