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非正規反抗 池袋清潔隊

你可知道,在東京這個二十一世紀也一樣走在最尖端的地方,最酷的是什麼事嗎?

不是在薄薄液晶電視里露臉的、那些帥到太超過的男藝人,不是米蘭制一件要價二十萬日元的夾克,更不是售價超過兩千萬日元的高級進口車。只要你在我們每天所走的路上稍微注意一下,應該就會發現——

竟然是撿垃圾!

這批人或為學生,或為上班族,或為非正職的日薪派遣工作者。每個星期一晚上,他們就會在身上幫上黃色的印花大手帕,並集合到夜晚的西口公園來。他們要上幫著的腰包里,裝了幾個便利商店塑料袋。並沒有什麼人擔任指導者,這群池袋清潔隊隊員一道晚上七點,就會分成幾個人為單位的小組,把夜晚街道上的垃圾一個個撿起來。

當然,這麼做連一毛錢也拿不到,也不是東京都的清掃局委託的。不過就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有某個人這麼去做,等到一回神,就已經擴增到這麼多人了。它或許純粹只是志工活動而已,但我是屬於抱持懷疑眼光的那一方。因為任何行為的背後,一定都會產生某種反應吧?

那樣的作業,可以讓自己居住的街道變得清潔。如果只是單純因為能讓心情很好,不就已經是很棒的理由了嗎?我們度過習慣於資本主義那套場面的話——賺不了錢的勞動就很可疑——已經太長一段時間了。不過,在這個所有信息與搜尋都變得免費的世界裡,我認為那種想法早已經過時了。

這次要講的,是一個在街上拓展清潔隊規模、相當了不起的高材生,以及君臨池袋東口的天空之王的故事。唔,說穿了,他們兩人其實是父子,但因為這種大得離譜的差距,使得故事變得略微複雜。

我工作很難得地接受到了這位高材生所讚許,因此我們道現在還是好朋友。雖然王子也已經回到天空那裡去了。你可能會覺得這很像什麼「天空之城」(宮崎駿動畫),完全看不出故事會怎麼發展。不過沒關係,反正一切遲早會明朗化的。到時候,你一定也會想從明天開始就到街上拚命去撿垃圾了吧?

撿垃圾是超開心的工作,撿完之後一起去喝一杯也很HIGH呢。

反正城市是我們每天居住的家,打掃打掃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要說到今年夏天池袋最大的話題,亞洲的該數陽光60大樓隔壁蓋好的「池袋中城」了吧?在電視的八卦節目里,你應該也曾經看過報導吧?就是那個嘛,擔任播報員的女大學生髮出刻意般的歡呼聲介紹過的那棟建築,還講著什麼「好時髦」、「好可愛」之類的形容,但她那張嘴平常明明只會說「好噁心」、「好煩人」而已呀!

在廣大的公共綠地上興建起來的,是高五十五層、只比陽光60大樓矮五層樓的雙子星大樓。其中一棟是商業棟,另一棟是住宅棟。池袋雖然屬於都心,卻不是那麼高級的住宅區。過去我從沒想像過,在池袋這裡會蓋出要價兩億日元以上的豪宅。

商業棟下面七個樓層,設計為讓餐廳或精品店能夠寬敞經營的商業空間。我曾經去過一次,但徹底投降了。因為才隔一條路而已,明明可以在這一頭吃三百八十日元的拉麵,那一頭的午餐菜色卻要價兩千日元。海外品牌的襯衫一件兩萬日元,牛仔褲一條也要三萬日元。總覺得那裡的概念似乎是不把M型社會的下層那一半當成銷售對象。

我成了個剛到東京的鄉巴佬,在中城裡東逛西逛,什麼也沒吃沒喝沒買地回來了。明明是自己住的地方,卻有種被當成外人看待的感覺。在我們這個時代,同在一個城市裡,卻存在著處於不同發展階段的另一個過度。

就是這樣的時代。

那一晚,是個悶熱得要命的星期一。我原本就不愛開空調,因此很少開冷氣。在打烊後接近午夜時分,我穿著牛仔褲和迷彩色的無袖背心出去散步閑逛。雖然我很想穿短褲,但男生的小腿是在不好看。

晚上再怎麼悶熱,一到外面至少會有一點風吹來。我走遠路繞了一大圈,朝西口公園而去。從羅曼史大道在常盤通左轉,再來只要有限地在劇場通上直走,就是我家的院子池袋西口公園了。

由於是夏天的晚上拉客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全體出動。亞洲各國的美女軍團在那裡發著傳單,今年穿超短褲的比迷你裙的要多。不過,我這個看來和錢無緣的人,他們連店家的傳單也不會發給我。

在短暫散步的期間,我注意到一件事——街道變得比以前乾淨多了。任何眼睛看得到的把停留在街道壘包上的跑者們掃除掉。

我就在好心情下一面哼著歌一面走進圓形廣場。

我在長椅上坐下,恍惚地看著夏天看不見星星的明亮天空。

對我來說,就這樣看著天空一小時的時間,是用來確認自己確實毫無怨言地或者的瞬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聽那種好像會有很多道理在其中的現代音樂。此時我的CD隨身聽里放的是莫扎特的第十五號嬉遊曲,這是天才莫扎特為了某個有錢人的派對而飛快寫出來的名作。好幾張透明的翅膀張了開來,振翅往夜空飛去。連像池袋這麼髒亂的城市,旋律的翅膀似乎也能幫忙把它整個帶到天空中去。

這時,不知道是誰發出叩叩聲敲著我坐的鋼管長椅。我的臉已從有灰色雲朵緩緩改變著的夜空轉回來的時候,眼前看到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拿著一把撿垃圾用的長鑷子。他穿著洗到褪色的牛仔褲以及白襯衫。我一拔下耳機,男子微微一笑道:「你的腳能不能讓一讓呢?有煙蒂掉在哪裡呢。」

我連忙移動我的籃球鞋。他以熟練的動作夾起煙蒂,好像在打量著什麼一樣,該不會是我這個超棒的三圍吧?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男子移了移眼鏡,保持著充滿耐心的微笑。

「你是真島誠先生,對吧?我從某個人那裡收過你的手機照。他告訴我,有機會的話和你多往來會比較好。他說,如果要在池袋這裡做什麼事,先和阿誠先生交朋友,絕對沒有壞處。」

他說的「某個人」回事誰呢?我在心裡祈禱不要是和黑道相關的誰才好。因為我希望能生活在和黑道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就像是我想要生活在不同於池袋中城的另一個世界一樣。

「那個人說,他是愛稱先生的朋友,他姓安藤。」

原來是和我一樣到處露臉的池袋孩子王。這個男人是個極其敏感的男子,光看我的臉色就能察知我的感受。他大概二十五到二十九歲吧?一直盯著我看,問道:「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他把塑料袋揉成一團放進腰包中。在長椅坐下來後,他正眼直視著我說道:「我叫桂和文,我的工作從三個月前開始就是撿垃圾。」

真是個有趣的男人!池袋清潔隊的出現正是今年春天的事。由於有一群沒有看過的黃色團隊出現在這裡,G少年一開始似乎也相當警戒。但清潔隊卻是個除了撿垃圾之外別無興趣、極其平和的團隊。

「所以你就和崇仔認識了。要想在這裡讓年輕小鬼們動起來,一定要先和G少年談好才行。」

「是啊。現在也有幾個G少年的小隊加入我們星期一的清掃作戰。」

一個人的家教好壞,不知為何只要從一句話就能判讀出來。毫無疑問,和文是個高雅的人。無論是池袋西口公園的撿垃圾活動,還是在外資飯店舉辦的派對,這個人似乎都能自然而然的融入其中。

「你有話要說,是不是表示你碰到什麼麻煩了?」

和文瞄了我的方向一眼,露出直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目前似乎還沒有碰到什麼麻煩,不過,我們還是碰到各種情況。如果真有什麼麻煩,請阿誠先生務必提供協助。麻煩你了。」

在西口公園想和我握手,真是個怪異的男子。他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打算去找下一個垃圾。我對著白襯衫的背影說到:「我問你。要加入清潔隊是不是需要什麼特別的審查之類的?」

他頭一回,在夜晚的公園裡把長鑷子轉了過來,閃閃發亮。

「沒有。只要你人過來撿垃圾就行了。這樣我們會送你黃色的印花大手帕唷。阿誠先生也要參加嗎?」

「今晚夜已深,不要好了。下個星期如果我想來再來吧。」

「好,那等你來。」

池袋清潔隊的隊長與其它成員會合後,回頭清掃圓形廣場去了。

我又回到沒有星星的夜空中觀測天體。想到剛才的事,我拿出手機。由於我的手指已經記住崇仔的電話號碼,不用看也能操作。我對著才響一聲就接起電話的代接者說:「能不能幫我把國王叫來?我是陛下他專用的小丑。」

代接的沒有搭腔就交給了崇仔。

「什麼事?小丑怎麼突然打電話給國王啊?」

崇仔的聲音如冰一般的冷酷,在夏天的夜裡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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