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G少年冬天的戰爭 4、G少年冬天的戰爭

你見過幽靈嗎?

他從昔日的一口深井之中復活過來,散發著潮濕的氣息,以蛇一般的眼睛和可怕的利爪,對著你說:血債血償!當然,你壓根兒就不記得,自己究竟欠了這個戴著頭套的幽靈什麼東西。

然而,他還是會再來找你的吧。血債血償,把你最珍愛的東西交出來,這是復仇!此時,你總算才發現,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會被人纏上、被人怨恨。即使一向過著低調簡單的生活,也無法得知什麼時候會欠下幽靈的債。他們會不斷地在黑暗裡復活,向你索討高昂的代價。

在你已然忘卻的過去的某一天,只是出於一番好意而多管的一點閑事,搞不好會害你折壽。那些身上懷有劇毒的傢伙,曾經在某處和你遇上了。一群在這個世上你碰都不該碰的人,就這麼毫無理由地怨恨你、憎惡你,打算毀滅你。問題在於,無論何時,你都難以分辨這種傢伙與大多數人之間有何不同。

我們每天搭著電車和公交車,穿梭在毒蛇棲息的叢林里。某個人原本和你有說有笑,卻突然猛力刺向你,幾乎要刺穿你的胸口;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惡評與嫉妒卻排山倒海而來。日常生活是一場危機四伏的冒險,我們卻是閉著眼睛在其中活動。誰都希望可以過著平凡的生活,除非是遲鈍得不像話或是逞匹夫之勇的人,否則很難承受得了。

這次要講的是關於幽靈復活的故事,發生在池袋溫暖的冬季。主要內容是那個傢伙將暴力帶到池袋來,掀起了腥風血雨。講故事就和拍電影一樣,要講的是什麼,也就是主題是什麼,是很重要的。因為,一旦不能掌握主題,焦點就會模糊了。舉凡是街頭故事不需要的情節,即使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兩秒鐘畫面,也不能留下。對了,我忘了提到一點:如果要我再多做補充的話,這個故事講的也是我和G少年的國王崇仔之間的崇高友情。各位女性粉絲,敬請期待。

如果你還看不出我在說什麼,可以先複習一下很久之前我所整理的、關於肉販與無法說話的妓女的故事(註:參見《池袋西口公園2:計數器少年》第四篇「水中之眼」。)。在那個故事裡,提到了幽靈之所以變成幽靈,以及我多管閑事的原因。現在的我雖然變聰明、狡猾了,不過應該也有人很懷念我當時那種天真無邪的新鮮氣息吧。

不過,我個人也只能以聳肩代替回答了。

人是會變的。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件事。

最近這些年,你也變了很多吧?

街上那些不改變的人,腦袋只會越來越僵化,然後漸漸死去。

流言在池袋街頭迅速蔓延。

十二月乾燥的池袋,雲朵彷彿被餐巾紙抹得一乾二淨,整片天空看起來就像飯店大廳的桌子一樣閃閃發亮。這裡的人最喜歡關於流血、痛苦的八卦,我從某個長舌傢伙那裡聽來的,就是這樣的危險傳言:G少年之中屈指可數的武鬥派「大和疾風」遇襲。大半夜的,那群人坐在七人座的大型休旅車裡,我忘了車型到底是豐田的Alphard還是本田的Stream。基本上,新車的名字都很難記。「大和疾風」是個行事粗暴、沒什麼錢的小隊,七個成員正好將座位塞滿,車子在綠色大道上前行。

他們停在首都高速公路的高架橋下方、往太陽城方向的路口等紅綠燈時,有個戴著黑色頭套的小鬼,站在擋風玻璃前方。據說,那個小鬼穿著黑色皮襯衫與黑色牛仔褲,兩手空空地朝休旅車走來,做了個挑釁的手勢。

最先衝出休旅車的,是個綽號叫做小武之類的小鬼。他曾經練過一點拳擊,似乎在技巧方面頗有自信。小武將手臂拉至身後,箭一般揮出傾注了全身重量的右拳。接下來發生的事跟變魔術沒兩樣:吃了這記重拳、理當飛出去的頭套小鬼,卻像黑洞一樣,吸走了這一擊的威力。下個瞬間,現場傳來潮濕的木材斷裂般的聲音,小武便倒在柏油路上了,而且右手手肘以不可能的角度彎曲——頭套小鬼在小試出拳的瞬間弄碎了他的肘關節。

休旅車裡爆發出一陣怒吼。這是當然的嘛,畢竟夥伴被人打倒了。然而就在此刻,四面八方同時出現了好幾個戴著頭套的男人。他們襲擊休旅車,以特殊警棍打破窗戶,將大和疾風的成員拖到路上,其餘的這六人也逐一遭到痛毆。這是一場由特殊警棍與關節技所構成的局部暴風。

三分鐘後,被打得像高爾夫球一樣凹凸不平的休旅車以及七個小鬼,都被丟在岔路口的一角。事件發生十五分鐘之後,巡邏車才接獲通報趕到。當然,頭套軍團早已不見蹤影了。警方認定這是不良少年之間的爭執,只是形式上做個筆錄,就把它歸到檔案夾里結案了。

那是今年冬天第一起G少年襲擊事件,也就是被稱為「冬天的戰爭」的騷動的序曲,對我而言,則是和幽靈的第一次接觸。

不過,那個時候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當時我所捲入的麻煩,非比尋常。

不,並不是街頭事件或小鬼們的紛爭那類能夠輕易解決的麻煩,就連有人襲擊G少年也並不重要,而是一個出乎我意料的事件——我參與了電影的拍攝以及演出。

不過,如果你以為那是由什麼大型電影公司或電視台主導的大型作品,可就傷腦筋了。它也不是那種由美麗女演員或型男擔綱演出的甜蜜作品,而是住在池袋這裡的某個小鬼所展開的拍片計畫。如果從頭說起,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不過由於導演的個性實在太討喜了,我就先稍微描述一下和他相遇的經過吧。

十一月底,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很冷。

那個寒冷的早晨,一覺醒來,氣溫驟降多達十度。已經習慣秋季單薄穿著的身體,終於感受到新季節的來臨。我穿上這個季節首次登場的羽絨背心,在店頭堆著橘色的新鮮富有柿,眼角餘光瞄到一雙破舊的運動鞋以及一條滿是臟污的卡其褲。

「你就是真島誠先生吧?」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算是我,也沒辦法老是處理麻煩,偶爾也需要休息一下。

「是我沒錯,但如果是什麼麻煩事件的話,我可不打算聽。你拿著這個回去吧。」

我丟給他一個還很硬的柿子。這個身穿灰色連帽外套的小鬼接住之後,皮也沒剝就啃了下去,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不是那樣,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專欄。」

完全不懂他的意思。我在街頭時尚雜誌連載的專欄完全不成氣候,就連希望集結成冊的讀者意見都沒有。

「主要是在台詞裡頭加入一些專欄的橋段,我想要拍電影。我的名字是須藤明廣,叫我明廣就行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被富有柿的汁水弄濕的手。生平第一次看到電影導演的我,順從地和他握了手。那隻滑溜溜的手真噁心。

「這樣呀。那你是東寶電影公司的,還是富士電視台的?」

明廣留著鬍子,以及一頭讓人懷疑是不是懶得上理髮廳的長髮。他一雙眼睛拚命動著,嘖了一聲說道:

「那麼主流的公司,不可能用你的專欄吧。」

這倒也是。

「我在池袋二丁目的錄像帶出租店打工,電影就在那裡拍!是獨立製片的電影。」

「會在什麼地方公開播映嗎?」

我腦海中浮現的是豐島公會堂和一些豐島區內的表演廳。似乎會有人以一種彷彿新興宗教要吸收成員的熱心態度,把電影帶到那種地方去放映。

「不會。我想報名各種電影節,或是參加業餘電影的比賽。」

「是哦。」

明廣把黏膩膩的手往自己的卡其褲上抹。這傢伙上完廁所之後,一定不會用手帕而是用褲子擦手。我就像福爾摩斯,對他褲子上那麼多污漬的由來做出了一番推理。

「不好意思,我沒有錢,所以不能付你文字使用費。因此,我想先知會你一聲。不過,你的專欄真的太棒了,節奏感很不錯喔。」

「謝謝,內容就隨便你用吧。我還有工作要忙,你就加油拍部好電影吧。」

我回頭繼續進行把四個富有柿堆成三角錐金字塔的作業,他的聲音從我的後腦上方向下傳來:

「看到你之後,我在想,你能不能來演這部電影呢?是個台詞不少的重要角色。」

「你說什麼?」

我一抬頭,看見明廣閃閃發亮的眼睛,就像是某家高級冰果室裝在桐箱里、一顆一萬元的網紋香瓜。

「別管那麼多,就先聽我說一下吧。我請你喝咖啡。」

這就是我和導演認識的經過。雖然我後來因此吃盡苦頭,但當時他出其不意地一問,我不由得就點了頭。

以演員身份被星探相中的麻煩終結者。池袋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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