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合鳴 第四章 在密室中墜樓的女人

一片綠色的地板上什麼都沒有,除了羽球的場地白線……

沒有地點能墜落,除非——

——死者在密室內墜樓。

他腦中再度湧現這奇怪的想法,以及人體從天花板墜落的詭異畫面。

地點是雨夜庄的一樓,比鄰車庫的樓梯間;樓梯間內的北側,右手邊有一道房門(在圖一中編號i的房間),左邊則是上樓的樓梯。樓梯間南側有一道雙扇門可通往車庫。

他們所有人都圍在那房門前,面色緊繃。

白任澤看起來又更蒼老了;他緊抿著嘴唇,搖搖欲墜,整個五官糾結在一起,彷佛換了個人似的。他的右手扶在通往走廊的門上,感覺相當虛弱。

徐秉昱仍舊叨著煙,不過戲謔的神態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鎖的眉頭;方承彥不發一語,似乎對所發生的一切已然麻痹,灰著一張臉;張正宇站在角落,幾乎失去了存在感。

言婷知站在眾人圍起的圓圈中心,神情有些激動。稍早便是她在這樓梯間發現異樣後,立即將兩名女僕喚起床,說是白綾莎出事了,要她們到樓上通知其它人;十多分鐘後,所有人齊聚在此。

「綾莎在裡面,」言婷知說,她伸出左手比了比房門,「我聽到她的聲音。」

門上的門把壞了,只剩下一截,無法轉動;也許是因為門把已無法使用的緣故,上頭有一道附鎖鏈的掛鎖,看起來老舊斑駁,但經過推動後才發現鎖鏈捆得死緊,無法推動門分毫。

「教授,有鑰匙嗎?」若平問,他壓抑不住內心的緊張。

白任澤搖頭,「我不清楚,我們搬進來時門就鎖上了,小如好像跟我講過她找不到鑰匙。」

「那看來我們又要藉助斧頭了,誰快去拿過來!」

這時小如與辛迪從門邊出現,若平又傳達了一遍他的指令。

小如立刻從門邊消失蹤影。等待的期間,若平轉向言婷知,問:「你怎麼知道白綾莎在裡頭?」

「大約二十分鐘前,我下樓來裝水——我房間的水瓶沒水了,我當然是走靠我房間的這道樓梯。來到一樓經過這扇門時,聽到裡頭傳來撞擊門的聲音以及呻吟聲,我立刻走到門邊想打開門,沒想到門卻上了掛鎖。我貼在門上,往裡頭叫喚,接著傳出綾莎的聲音,很微弱。」

「她說什麼?」

「她說有人要殺她,把她推下樓。」

「推下樓?」

「她是這麼說的。」

「然後呢?」

「就這樣,就沒聲音了。」言婷知回答時環視著眾人,好像深怕別人聽不到她說話似的。

若平注意到言婷知說話的過程,白任澤都緊緊盯著她看;但他的眼神相當奇怪,好像帶有一種鬱積的情感,散發出緊迫盯人虎視眈眈。

斧頭送來了。若平接過那把有點沉重的物體,開始進行他來到雨夜庄之後的第二次利斧揮擊動作。

已經有過一次破門的經驗,這次揮起來更得心應手;很快地門又裂了一個大縫,令若平驚訝的是,他發現這扇門裡頭也上了門閂。

房內的燈剛剛就已經打開了,因此裡邊是亮的;光從縫隙透出,為陰暗的空間增添一抹柔和。

拉開門閂後,若平把門推開。

裡頭的空間大小與前兩次的案發現場相同,並不寬敞,瀰漫著一種暈眩與窒悶外加腐臭的氣息。

遠離房門的對牆邊倒卧著一具人體,她仰卧著,頭對著牆的方向,雙腳對向房門,兩手各散置在身側。

是白綾莎。她的頭部底下渲染著一小片的紅黑色暈;緊閉的雙眼嵌在略為扭曲痛苦的面容上。

「綾……綾莎……」白任澤全身不斷抖動,以蹣跚顛礩的步伐走向房內,好似隨時會傾倒。若平別過頭去。

「有誰知道為什麼白綾莎會在裡頭嗎?」他向房外的人詢問。

沒有人回答。

「言小姐,在你下樓途中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人事物沒有?」

搖頭。

除了辛迪與小如的啜泣聲從走廊傳來外,他所面對的這群人臉上毫無悲傷的神色,只有凝結的灰暗。若平決定等檢查屍首後再詢問他們。

他轉頭看向房內。白任澤跪倒在屍體旁,背對著他。若平心中突然湧起感傷。白綾莎,那古典式、氣質絕倫的美女,竟然在一瞬間死去了,這衝擊令人宛若置身夢境,太不可思議、太難以接受了。

兇手,是操弄夢境的人嗎?他是否正蠱惑人心、導演著一出生死界限模糊的舞台劇?

人命,究竟有多少厚度?那與時間顯然是沒有關聯的,人的死,是一瞬間的事。

他回想起綾莎的笑容,他回想起自己初到雨夜庄時,綾莎接待他的姿態,優雅、有禮、知性;她為他介紹她的朋友,介紹雨夜庄;她提供證詞、不在場證明,也貢獻了她對案情的想法。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半,他對這名女孩留下深刻良好的印象;這麼樣一名優秀的美麗女人,就在某個冷血的變態狂手下,被奪走生命了。

他感到自己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精神也快崩裂了;兩手拳頭緊握,滲出汗來。

不論是誰犯下這些令人髮指的罪行,他都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揪出這名冷血殺手。

沒錯,人不能成為神,但是,人卻可以挑戰神的極限。

白任澤站起身。轉過身。

那是一張不知道如何解讀的臉,就像戰場般破敗,一種哀傷的慘不忍睹。

教授看了若平一眼,便以蹣跚的步伐走出房間,失去了蹤影。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若平說,「我希望你們能跟我配合,全部到大廳去,我稍後就到。可以嗎?」

「我們會的,」言婷知回答。她用眼神示意其它人。

一群人走出了樓梯間。

若平嘆口氣。他並不想檢查白綾莎的屍體,但那是他必須做的;為了揪出兇手,他不得不做。

踏入房內,一股暈眩感又襲來。為什麼在雨夜庄的三件命案都帶給人暈眩感?這是詛咒嗎?

他環視房內,除了厚厚的灰塵外什麼都沒有,也沒有窗戶,空曠的程度與前兩個案發現場相同。

若平彎下身,靜靜凝視著逝去的人。

他閉上雙眼。

然後睜開,開始檢視屍身。

他看過屍體多次,沒有比這次更不愉快的了,雖然岳湘亞與柳芸歆的死狀比白綾莎慘上數倍,但一想到死者是綾莎,心中便湧起無以言喻的感傷與不舍。他覺得自己目睹一朵美麗的花凋零了,而且得親自掃起那飄零的屍身。

簡單的檢查過後,他發現了一些疑點。

首先,白綾莎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至於死因,初步看來,很像是被鈍器重擊頭部致死,但他不能肯定,因為……

——她說有人要殺她,把她推下樓。

言婷知的話浮現腦際。

從頭部的傷口來看,也很有可能是墜樓所造成的。如果不把屍體交給法醫來勘驗,憑他的能力是絕對判斷不出來。

另外……

現場的血跡好像太少了些,以這種程度的傷口,應該不會只流這點血;也就是說,這裡不是第一現場?白綾莎的確是在別處墜樓後,再移屍到此處?

但是……

如果是被人推下樓的話,那墜樓地點是何處?雨夜庄存在著這種處所嗎?

另外匪夷所思的一點是,這命案現場又是密室狀態,難道,死者是在這密室之中墜樓的?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想像著死者從天花板掉落下來的情景。

不,不可能。

若平轉身出了房間,把門闔上,關掉燈。

來到客廳,沉默的一群人已在沙發中等待。言婷知、方承彥、徐秉昱、張正宇、辛迪、小如。

嘩啦啦的雨勢唱著魔鬼的樂章,編織出虛幻的影像。屋內下著沉默的雨。

不在場證明的例行調查,幾乎沒有任何意義。在白綾莎死亡的時刻,沒有人有不在場證明,每個人都宣稱在床上,正在夢鄉中。調查可說是觸了礁。

言婷知的供詞與稍早前她所說的一樣,當她下樓發現白綾莎在那房內後,立刻前往北側叫醒小如與辛迪,然後又一個人返回樓梯間,在那裡等待所有人的到來。

「在發生了兩件命案後,」若平問,「你還敢一個人回到樓梯間?」

言婷知用冷靜的語調回答:「我認為有必要守候在那裡,隨時準備處理任何突髮狀況,我認為兇手不會蠢到在那個時候殺我,況且,我應該還不足以構成威脅吧。就算他真有種殺我,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得逞。」

他有點訝異於這個女人的果敢。這名有些倨傲、有理智自信的女孩讓他印象深刻,他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便感到其不凡之處。

「等待期間你有做了些什麼嗎?」

「我試圖與裡頭的綾莎說話,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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