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謝幕

戲團離開南淮城那天上午,剛剛下過第一場秋雨,幾抹白亮的雲絮懸掛在高而空曠的青天之上,像是用畫筆隨意塗抹出來的。空氣微涼,充滿了肅殺而甘冽的氣息。

烏黑的馬車停在離城門不遠處的一條廢巷中,高高的雜草淹沒了馬蹄,隨著穿過巷口的風起伏搖蕩著,發出沙沙的響聲。幾個人或站或坐,時而向著小巷的開口處張望兩眼。

「進城的時候轟轟烈烈,離開的時候卻要偷偷摸摸,這可真是我們白鷺團一貫的作風。」風暮涯坐在車廂門口,嘴裡叼著根細長的草棍,形象姿勢都像極了一個四海為家的流浪者,「都快中午了,那丫頭怎麼還沒來,不會又睡過了頭吧。」

「怕是不會來了吧。」風晨暉抬起頭,指尖仍在琴弦上隨意彈撥著,「對那麼年輕的女孩子來說,有了屬於自己的歸宿,又怎麼會願意踏上四處飄零的路呢?」

風暮涯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可不見得,你還不知道那種小丫頭,小小年紀,心思變得比誰都快。說不定在家呆了幾天,又會覺得百無聊賴,一個人偷偷跑出來了。」

「不然我們大家打賭吧。」咕咚突然開開心心地喊起來,「誰覺得戈遙姐姐不會來的?」

周圍只有風從屋檐下吹過的聲音。

「那誰覺得應該繼續等的?」

「我。」

「這裡這裡。」

「還有我。」

「不然我們是在這裡幹什麼?」

輕輕的笑聲和著清越的琴聲縈繞不絕,遠遠地,少女正沿著狹窄的街道盡頭向這邊飛跑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昨晚一直睡不著今天早上起晚了還忘了提前收拾東西我已經儘快趕過來了……」戈遙漲紅了臉,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

風暮涯仔細打量著她的臉,似笑非笑地說:「果然,在江家住了那麼久,滋養的很是不錯么,臉都圓了一圈。我們剛才還在說,你在城裡過得那麼滋潤,一定不會來了呢。」

「誰說的。」戈遙怒氣沖沖地瞪大了眼睛,「在家當然過得很開心,爹娘都對我很好,還為我過了生日,收到許多好吃好玩的禮物,可是我畢竟……我是說,我在嘉水鎮的爹娘也對我很好,可我最終還是跑出來了。」

「還是決定上路么?」團主問道。

「當然,這次我可真的是要去找我親生的爹了。他叫穆明寒,是個很厲害的密道士,對不對?你知道去哪裡可以找到他么?」

「不知道啊。」團主輕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也說過,天地那麼大,你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總會在路上等著你的。」

「是啊,我還不知道那個胎記是什麼意思呢,到頭來還是要親自去問他。或許他也不能告訴我,那就要靠我自己去找出來了。」

「那樣最好了。」團主點點頭,「上車吧,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趕。」

戈遙小跑了兩步跳上車,肩膀上仍然爬著喜歡撒嬌的小魅雛,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大聲說道:

「對了,有個好消息。」

「怎麼?」

「我給這小東西起好名字了。」

「叫什麼?」

「飛飛。」

「飛……」風暮涯噗地一聲將嘴裡的草棍噴出來,猛咳了兩下,慢慢說道,「你們家飛飛……什麼時候會飛了啊。」

「可愛么。」戈遙嘟著嘴,「將來我親生的爹聽到這個名字,一定會喜歡的。」

哨聲響過,兩匹馬兒精神抖擻地抖動著脖子,開始邁起小碎步,留下兩串細碎清脆的馬蹄聲迴響在小巷中。

風暮涯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們也準備了一個小禮物給你,或許晚了一點。」

「我要看我要看。」

白衣的年輕人從袖中掏出小小的木牌,上面是兩個輕盈的小字。

戈遙。

「不管你以後姓什麼,在白鷺團里,你就叫戈遙。」他說著,把帶了些許溫度的牌子放進她手心裡。女孩攥緊了木牌,又鄭重其事地把牌子丟進團主遞過來的錦囊中。

馬車轟隆隆地穿過高大的城門,重新行駛在塵土飛揚的大路上,秋天和煦而明媚的陽光在車頂硃紅色的旗子上閃爍個不停。風來自遙遠的地方,卷攜著流雲匆匆從高高的天空中飛過,沿路往來的行人都禁不住停下腳步,聆聽著從車中傳來的歡快的合唱——

「九州浩渺,任意東西,

「明日何在,但隨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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