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月湖

淡淡的晨光籠罩在湖面上,戈遙獨自趴在露台上望著四周涌動的波濤,略帶潮濕的微風拂過她的臉頰,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歌聲:

「一寸二寸魚,三竿兩竿竹,

「雁去紫衣謝,霜來綠葉枯。」

戈遙循聲望去,一條小船穿過薄霧輕快地划過來,撐船的正是昨晚那個綠衣女子,旁邊還坐著另一個穿淺紫色衣衫的女孩,模樣稍微年少些。兩人把船撐到台前,那綠衣女子笑盈盈地說:「小妹妹,起得好早啊。」

戈遙快活地向她們揮揮手,說:「兩位姐姐早上好,我不知怎麼的,早上自己就爬起來了。」

綠衣女子提起一個食盒說:「我們送早點來了」又望望門口,問,「其他幾位呢?」

「不知道,好像還沒起。」戈遙小聲說,「或許是昨晚的酒喝多了吧。」

女子沉吟了一下,說:「既然起來了,想不想跟我們一起乘船去四周看看?」

戈遙驚喜地連連點頭,咚咚咚地跑下台階跳上船。女子放下食盒,又隨手遞給她兩個熱烘烘的果仁鬆餅,提起蒿子在石階上輕輕一點,小船便載著三人悠悠離去。

黛青色的湖面被溫柔地劃開,向兩側蕩漾開去,一簇簇茂盛的水蓮隨著波濤涌動起伏著,戈遙第一次坐船,嘴裡一面吃著眼睛一面閑不住地東張西望,心裡說不出的新奇快活。那綠衣女子微笑著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答道:「林戈遙。你們兩個呢?」

「我叫螢篁。」女子說,又拉一把她身邊的紫衫女孩,「這是我妹妹螢藿。」那女孩羞澀地點了點頭。

三人說著話,小船已經不知不覺越劃越遠,霧氣時聚時散,讓周圍的景色也顯得亦真亦幻。正前方,一株高大奇異的樹影從霧幕後面隱隱綽綽地顯現出來。

樹彷彿是從水中生長出來的,從根到樹梢都呈現出深紫的色調,在水波的反光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華。樹榦上長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枝節突起,曲折地向天空伸展開去,大大小小的枝杈如同一朵綻放的煙花般向四周蓬勃散開,枝梢向下垂著拂動在水面上,親吻著水中彎曲扭動的倒影,末端稀稀落落地掛了幾片葉子,偶爾還懸著一兩個大大小小的囊包,樣子說不出的古怪。

戈遙從沒見過這樣的樹,幾乎看呆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這是什麼樹啊?」

螢篁答道:「這樹沒有名字,我們都叫它做魅樹。」

「為什麼這麼叫呢?」

「說是『魅』樹其實也不太準確。」螢篁輕輕笑著,把船停在一叢垂下的枝梢旁旁邊,指著一個拳頭大小的囊包說:「這個東西我們叫它魅果,有點像魅實。一般真正的魅實是魅靈用自身法力結成的一個繭,往往藏在不為人知的隱秘地方,色澤質地都與周圍的東西很像,魅靈就在這個繭內為自己凝鍊一個身體;而這種樹能夠吸引一些零星的靈氣,並慢慢長出一個囊包來把它包裹在中間,最終也能從囊包里孕育出一個小小的魅形來,只不過因為靈氣太過稀少,無法形成像真正的魅那樣高級的形體,凝出來的往往只能是一個構造和意識都很簡單的小東西,壽命也不長,過不了幾年就漸漸死去了。」

戈遙以前只是聽說有魅,從不知道魅卻是這樣形成的,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神奇的樹存在,禁不住盯著那些大大小小的魅果看個不停。船緩緩前行,螢藿指著一個有碗口大小的魅果說道:「姐姐,那個似乎是快熟了。」

螢篁捧住那個魅果輕輕一扭,便摘了下來,她端詳了一遍,笑著對戈遙說:「魅果要成熟也不容易呢,大多數都是長到半中間就枯萎了,這一個跟你很有緣份,不如送給你養好了。」

戈遙接過那個粗糙怪誕的囊包,深紫色的光芒似乎是從內部發出的,隱隱在有規律地搏動著,捧在手裡依稀有幾分暖暖的觸感,她問道:「這東西該怎麼養啊?」

螢藿輕輕地說:「其實並不需要怎麼照顧,只要經常把它帶在身邊就好了,魅形就是一股靈氣,往往會受周圍意識的影響,最終變成與主人氣質和願望相近的某種樣子,可以當作寵物養。至於什麼時候能孵出來就不好說了。」

戈遙半是欣喜半是惶惑地把魅果抱在懷裡,小船繼續向前駛去,兩姐妹不停地向她介紹沿途那些神奇有趣的地方,她們一會兒穿過一片繁茂無邊的蘆葦叢,到處是野鳥歡叫著飛進又飛出;一會兒掠過幾個串聯在一起的小巧可愛的浮島,島上草木繁茂,花香四溢;也不時看見一兩座水榭樓台,窗內似乎有人影閃動。

小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這湖究竟有多大,不一會兒她們來到一片平靜的水面上,遠處有一座小小的亭子浮動在水霧中,隱隱傳來了虛無縹緲的歌聲,卻離得太遠,聽不清楚。

螢藿小聲說:「那是妤珠姑娘住的地方,我們不要過去。」

戈遙問道:「妤珠是誰?」

螢篁答道:「她是個鮫女,長著魚尾住在水裡,據說在月光下哭泣時眼淚會變成珍珠。那姑娘性格有些古怪,總是一個人光著身子坐在那裡唱歌,除了主人外誰都不見。」

小船遠遠地劃開了,歌聲漸漸消失在身後。戈遙一上午之間看了聽了許許多多新奇的東西,心情像只小鳥一般輕快,竟然忘了肚子餓,三人划船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其他幾人也紛紛起了床洗了臉出來。

風暮涯一眼看見戈遙從外面一蹦三跳地跑進來,笑吟吟地說:「以為某個丫頭還賴在床上呢,居然活生生地從外面蹦進來了,我不是還沒睡醒吧。」

戈遙故意裝作沒聽見,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跑過,興奮地掏出懷裡的魅果給其他人看。大家一個個驚奇不已,連團主也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哦,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呢。」他湊近了細細看著,「連我都很多年沒見過了,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戈遙興高采烈地把上午的見聞講了一遍,又問道:「這魅果很珍奇么?」

「當然。」團主輕笑著說,「魅樹本來就是及其少見的植物,只能長在靈氣充沛的地方,那些魅果是它為了繁殖後代才結出來的。魅果的凝聚和孵化都需要足夠的靈氣和種種條件,只有極少數最終才能孵化出具有行動能力的形體,通常叫做魅雛。魅雛的壽命少則一個月,多則幾年,在它短暫的生命中會四處行動,尋找其他靈氣充沛的地方,死在那裡後就會重新長出魅樹的幼苗。能養一個魅雛,大概是一生也難得一次的機緣巧合吧,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想出高價都買不來一個呢,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啊。」

戈遙聽了,心裡反而有幾分沉沉的,不知道這樣的運氣對自己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風暮涯在一旁笑道:「一定是天神被你早起的精神感動了,才送來的禮物。只希望養出來後,不要跟主人一樣那麼能吃能睡就好了。」

戈遙早就下定決心再不跟這男人計較,對著他擠出一個假笑,轉身跑到桌邊幫螢篁她們端飯布菜去了。

吃過午飯,下午的時光依舊過得慵懶閑適,各人散坐在四處,或練琴,或垂釣,或看書,或下棋。

風暮涯連贏了戈遙三盤棋,又突發奇想,讓她唱個歌來聽聽。戈遙心情正好,便放開嗓子唱了一首尋常的鄉間小曲《南蒲調》:

「雨纖纖,風細細,

「萬家楊柳青煙里,

「杏灼灼,桃夭夭,

「戀樹濕花飛不起,

「春色盈盈,

「女兒依窗偏笑你。」

她的嗓音雖然沒有青欒那樣婉轉多變,卻也清甜圓潤,宛如一隻山野間平常的鳥雀,高興起來了便在枝梢間無憂無慮地唱個快活,唱到高亢處更有幾分飛揚跳脫的韻味,彷彿又回到了春光明媚的小鎮,與一群赤腳的少年們坐在河邊,等著永遠不會上鉤的魚兒。

風暮涯聽了,掂著一枚棋子懸在空中,居然輕輕拍起手來,眯著眼睛笑道,「這才是從外表看不出來呢,哪天青欒走了,你這丫頭好好調教一下,也可以做白鷺團的台柱了。」

戈遙聽他提起青欒,這才想起自從中午回來後就沒見過他,便問,「青欒人呢?難道還沒起床?」

「早起了。」風暮涯一邊按住咕咚想要悔棋的爪子不放,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難得到了這種地方,他一定精神得不得了,不知道去哪裡了。」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籠罩在湖面上,逐漸隱沒在山林後。戈遙漫步走出門,看見團主正一個人坐在露台邊緣的石階上釣魚,看見她便微笑著招招手讓她過去。

戈遙走到他身邊坐下,望著清澈見底的水波里上下浮動的魚鉤,輕聲說道:「我在家的時候,也常常坐在嘉水河邊上釣魚呢,那裡的水淺,總沒有大魚。」

團主只是出神地望著遠方,似乎興緻不在魚上,也不在身邊的任何事物上。這會兒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衣袖和領口上都綉著暗紫色花紋交錯成的滾邊,陽光溫柔地籠罩著他俊美的前額,發梢衣襟都在風裡輕柔地拂動。戈遙突然覺得,這個人就彷彿雲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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