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殘火

迪子的無言脂結果以失敗而告終。

失敗的直接原因,是因為在第六天返回大橋的途中,開口和所長講話,以前的緊張心理因此而豁然消失。

然而,這僅僅是表面的理由,仍不能道盡所有的原因。

事後回想起來,她彷彿覺得,這次的無盲脂,從一開始就是勉為其強的。對阿久律並沒有完全死心,卻硬將自己的心拉向分手的一邊,這太心急了。人過著無盲脂,心裡卻但願自己失敗。她偶爾會後悔起和所長的談話,同時因為失敗,內心裡也會感到釋然。一開始就這樣瞻前顧後,便不會成功。

不過,迪子現在對無言脂的成敗已經不在乎了。寧可說她一時里為自己的軟弱感到可恥,竟然受那種迷信色彩的誘惑。即使不去御旅所參拜,只要自己的意志堅韌就值得慶賀。問題始終在於自己的內心世界。

到七月底之前,迪子靠著那種堅強的決意,沒有和阿久津見過面。當然在輸血中心也見面,但她總是留意著不要光兩個人,要趁著邊上有人的時候。交談時也是象客人一樣客氣地談著工作上的事情。

不出所料,阿久津看來氣急敗壞了,把寫著「為什麼突然不和我見面了」、「不喜歡我了嗎」等內容的紙條悄悄地放在她的桌子抽屜里。

但是,迪子沒有反應。現在要是突然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便又會恢複到以前那樣的關係里,同樣只會感到嫉妒和哀傷。男人好像並不理解正因為喜歡才分手的講法。

儘管如此,阿久津失魂落魄地要求她馬上見面,她惟然若失,一時里競縮手無策了。甚至,她會懷疑起自己為何如此頑強地堅持著不和他見面了。

他說「六點在花山」時,六點鐘一臨近,她便會忐忑不安,一想到阿久津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店堂深處的包廂里等著,便不由憐憫起來。她想,可惡的不是阿久津,而是阿久津的妻子。所以她甚至感到,只和阿久津見見面也無妨。他是自己的上司,又只是在每天早晨見面一次,所以硬裝得如此冷淡,這會更加難以忍受。

索性另外有喜歡的人,就不用如此受折磨了。和那人在一起的話,就能忘記憂鬱。

但是,現在要在迪子的周圍馬上找到那樣的男人也不可能,通過說媒來見面的人全都回絕了,在輸血中心和阿久津的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沒有人再會來和她親近遊玩的。雖然大學時代的男友也不是沒有,但到了現在自己恬不知恥地湊上前去,實在令人噁心。最後能使她穩下心的,就是所長和圭次那裡,但所長即使待她溫和,也不乏冷摸之處。總之,若被他看透自己的內心,她覺得反而可怕。

自從那次見面以後,圭次每半個月打來一次電話,道歉說「那時喝醉了酒很對不起」,令人難堪的事只宇末提,不得要領地講些時節或工作之類的事。他好像想來京都,但看來錢和時間都很拮据。

迪子有時想鼓起勇氣自己去東京。圭次總是要她去東京,所以如果去,興許還會有什麼事。為了忘掉阿久津,她甚至覺得還是那樣好。

她彷彿感到,在東京有著巨大而匣測的未來在等著她。陌生的大城市是令人危懼的,相反那裡有著嶄新的未知的新世界,至少不象京都那般嘴雜,愛管別人的閑事,無疑是更自由又更有生氣的城市。

利用星期六和星期天,馬上就能去東京,問題是要在外面過夜,怎樣才能使父母同意?借口總是能找到的,作最壞的打算,也可以和妹妹同謀。但是,即使考慮到這些,她現在也下不了決心。總之,她還沒有感到非去不可。

包括修學旅行,東京她只去過三次,但每次去她都只感到人多嘈雜,僅此就使她百思不解。萬一在那樣的地方被獨自拋下,心中便會發慌。

但是,迪子真地不想去,理由看來不僅僅是這些,內心裡還是擺脫圭次是阿久津的妻弟這一事實。開始時是因為他的阿久津的妻弟才見面的,現在反而成了累贅。而且,說實話,迪子並不那麼喜歡圭次,至少她不想特地找借口從京都趕去,若是阿久律一人在東京,她會請假去的,但對方是圭次,她沒有那樣的興緻。說要見圭次,不如說她更想狠狠心去陌生的地方解解悶。

還是別去吧。

從七月到八月,迪子始終在這樣的搖擺不定的心情中渡過。

八月十六日,京都因過大文字火(陰曆七月十六日夜裡,京都如意岳山腰上燃燒的「大」字形篝火,相傳起源是送魂的篝火——譯者注)而熱鬧非凡。

從夜裡八點起,以東邊如意岳的「大」宇為主,西邊的大北山左側「大」文字招呼應,「大」字被燃得通紅,染紅了京都的夜空。接著,松崎的妙法、西賀茂的船、嵯峨曼茶羅山的烏居等相繼都點超了篝火,這篝火據說是送還被盂蘭盆會迎去的精靈,但在以前,因為沒有霓虹燈和電燈,肯定還要壯觀得多。

這天夜裡,迪子六點鐘在花山餐廳和阿久津約會了。

以前好不容易堅持了有兩個月沒有見面,現在為何同意了?迪子自己也不清楚。

這天下午,阿久律趁沒人時來到迪子的身邊,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六點在花山等著」。

若在平時,她總是看後隨即就把它扔了。但這天卻沒有扔,她把它折小後塞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裡。

快下班時,富於和伸代她們談論著大文字火的事,什麼在白川疏水看得最清楚啦,什麼從旅館的休息室里眺望最佳啦,各自熔耀著自己約定要去的地方。有的是朋友之間相互約好的,也有的看樣子和男友在一起。篝火的壯觀自不待言。她們好像以此為借口,樂衷於和意中人約會。

迪子想和阿久津見面,也許是因為受了宮子她們的感染。

大家說著「再見」離去後,化驗室里只剩下迪子一個人時,她陡感孤寂。

一邊在心裡決定著要和阿久津分手,不再見面,一邊到關鍵時回到現實中一看,寂寞已經超過了她獨自承受的能力。

在這廣漠的世界裡,現在,確確實實在等待著她的,只有阿久津一人。如此一想,迪予突然思念起阿久津了。

她想起了所長的話,到了該分手的時候,自然就會分手的。

即使強求也無濟於事……

迪子自言自語著,便急急地把試管放入洗滌筐里,脫下白大褂,換上白色的罩衫。

「我以為你又不會來了呢。」

一看見迪子趕來,阿久律喜形於色。聽見這話,迪子才發現自己破了以前的忌諱,竟恬不知恥地跑來。

「有兩個月了吧。」

阿久津頗感懷戀地望著迪子。這裡不是化驗室,是在咖啡店裡,阿久津的表情和以前煥然不同,顯得安樣而稍稍有些衰頹。

「來了就好。」

也許久逢迪子,精神振刷,阿久津馬上要服務員送啤酒。

「為什麼躲著我?能向我講講原因嗎?」

「沒什麼呀。」

「討厭我了?」

不是因為討厭,是因為喜歡才不想見面的。交往過甚,就會遲疑不決地被一直拽進泥沼里,不能自拔。這麼拽著,也許阿久津求之不得,但迪子卻經受不起。即使被他拽著,對迪子來說,她也希望人生是體面而有收穫的。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倘若生活不是面對收穫,便會毫無意義。

這些話,迪子現在已經不想說,即使說了也不知道阿久津會不會明白,即使明白,也不指望他會有何反應。

現在,迪子是豁出去了。兩個月沒有見面,她突然想見面了。不管什麼樣的理由都行,總之現在只要能填補大文字火之夜的孤獨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出去走走?」

迪子爽氣地點點頭。

走出店外,暑氣迎面撲來,人聲沸騰。離山上點火的時間還只有幾分鐘。

「看大文字?」

「隨便你啊。」

阿久津點點頭,向正在駛近的出租汽車招招手。

「南撣寺。」

聽著阿久津對司機的吩咐,迪子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大文字火一起燃起。

從八月到九月,迪子和阿久津又破鏡重圓舊情複發每周一兩次,在輸血中心下班後,去花山餐廳或附近的咖啡店裡約會,接著去旅館。在那裡交歡,過了十點兩人分手。以前甚至還過著無言脂祈禱著要分手的,現在一看,又恢複到以前那個樣子了。

殊死地忍受了二個月卻又重敘舊情,這是因為在大文字火之夜被燒山的熱鬧所引誘,才終於許身了。

也許再稍稍振刷一些精神,就不會是這樣的。

冷靜下來一想,那也不能只怪是大文字夜,事情總有一個因果。肯定是因為在迪予的心裡,常常涌動著想要和阿久津見面的衝動,頭腦想要分手,身體卻沒有認可。

迪子對自己意志的脆弱著實地吃驚了。如此想要分手,一留意卻又在原地。

可是,見面後作愛,即使行為一樣,內心深處也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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