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冷廈

雖說時令已入七月,但一連數天都涼意襲人。富士山登山禁令已除,但據說山上積雪仍達兩公分以上,東北、北海道則下了晚霜,人們普遍擔心會有凍害。

按照氣象廳的說法這是自明治九年有觀測歷史以來最冷的年份。

要在往年,愛趕時髦的原宿本地年輕人,早在燦爛的陽光下面,穿上迷你裙或是夏裝招搖過市了。可今年直到現在長裙厚褲還在唱主角。

有時,偶爾會看到夏裝褲中有一種帶子上翻的PETERPAN款式,但天氣涼嗖嗖,陰沉沉的,因此它也便始終領不了潮流。

每到夏天,冬子的體重都會減輕二、三公斤。她本來就瘦,再瘦下去可就難看了。冬子想避免出現這種情況,但等她意識到問題時,體重早已經降下來了。

可能是因為天氣涼的緣故,今年冬子體重還沒有變化。夏天不難過,身體自是歡迎。但店裡則因為這種情況,形勢不容樂觀。

帽子是夏天遮陽用的,若非赤日炎炎,銷路就絕好不了。

再這樣下去,存貨過多的帽子工廠豈非要倒閉,事實上已經偶有這樣的傳聞。

所幸的是,冬子店裡高級品多,影響倒並不怎麼大。而普通的帽子已在降價二、三成銷售。若冷夏繼續下去,那問題就更大了。看來,夏天不像夏天,其影響不可低估。

在涼爽的七月半的一個下午,中山夫人來到店裡。

「喂,有沒有時間哪?」

夫人照例是約冬子外出。

傍晚時分這段時間比較空閑一點,冬子和她一起去了「含羞草館」。

夫人坐下叫了咖啡,便神秘地說:「我不打算從家裡搬出來了。」

「你們又和好了?」

「不是。我留在家裡,他搬出去住。」

「教授他……」

「我要是搬出來,孩子上學還是個問題。而且那麼大一個家,就一個男人也用不著。他老早就想跟她一塊去住公寓,這是天從人願,他出去比較好。」

「那這個家就歸你了?」

「名義上還是他的。我要是搬出來,就是赤條條的出來。想想還是在家裡蹲住划算,所以我不打算動了。」

夫人雖性情豁達,但也挺懂算計。

「離婚的事,我是什麼時候辦都行。他想先暫時分居,我成全他。」

女人看起來柔弱,但遇到事情時卻比人們想像的要堅強,特別能沉得住氣。

聽夫人的話音,被趕出來的不是她,而是教授。

「不離婚是先生的意思?」

「那還用說。他平常神氣活現的,萬一到事兒上卻成了縮頭烏龜。說什麼現在離婚傳出去不好啦等等,只知道顧體面。他那個樣還做什麼大學教授。真讓人笑掉大牙。」

「那教授什麼時候搬出去?」

「已經搬出去了。」

「那現在家裡只有你和兒子兩個人了?」

「嗯。昨天徹底利索了。一身輕鬆,出來轉轉。」

「教授搬去了哪裡?」

「說是租了目黑的公寓。他留了地址和電話給我,我才不會去找他呢。」

「他和研究室的助手住一起。」

「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

夫人皺皺眉頭,似乎連想一想都覺得噁心的樣子。

「總之,讓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住一段時間也好。」

「他會不會就這樣一去不回呢?」

「那也隨他去了。他也已經五十歲了,即便是還有些魅力,頂多也就二、三年吧。以後成了糟老頭子,看有誰還願意再答理他。到時他就慘了。」

「那個女的多大了?」

「是個三十五歲的老姑娘。兩個人相差一輪還多。最後兩個人肯定話不投機,老頭子被趕出了事。」

「他是不是打算好了到那時再回來,所以才不願意離婚的?」

「那他休想。到那時他想再回來,門都沒有!」

「教授怎麼辦呢?」

「誰管他!」

聽夫人這麼講,冬子倒有些可憐起男人來。

「寄給教授的信和郵件之類的東西怎麼辦呢?」

「暫時由我代轉。」

「教授也很不方便哪。」

「他自己希望這樣,有什麼辦法呢。他可能很快就後悔了,我想他會回來求我的。」

雖然話說得很絕情,但夫人也許期待著教授知錯而返。

「總之,那個討嫌的傢伙已經走了,你有空便過來玩。」

「我自然是要登門拜訪的了。那個調酒師竹田呢?」

「他呀,他是他了。那只是一件合時的首飾而已。」

夫人看似很隨便,其實倒是很清醒的。

「竹田知道夫人您分居的事嗎?」

「是的,我跟他講了。但是,這與他沒關係。」

「這我知道。」

「雖說已經分居了,但我不想增加他的負擔,也無意與他結婚。簡單說呢,他和我還維持老樣子,情人關係而已。」

聽夫人說得頭頭是道,冬子倒是越來越糊塗了。

「總之,女人要一直處於戀愛狀態才行。如果沒有喜歡的人,又不再修飾打扮,也就不再是女人了。從這個角度講,他是最好的刺激葯。」

「令你保持青春的刺激劑?」

「對。如果現在有人把他從我身邊搶走,我沒有了保持青春的動力,很快就會變成老太婆的。女人失掉了緊張感便完蛋了。與此相比,沒有子宮又算得了什麼呢?如果老是為此事顧影自憐,憂憂不歡,那豈不是太虧待自己了。」

冬子想起了船津。

對自己來講,船津應該也是一種刺激劑。冬子雖還有貴志這個男人,但他不是刺激劑,而是起支柱作用的穩定因素。

而發揮這種作用的船津馬上就要啟程赴美了。

不知為何,冬子注意到自那天晚上以後,船津便再沒了消息。

「問一個奇怪的問題,男人會不會在節骨眼上突然失靈?」

冬子鼓起勇氣問道。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怎麼,你碰上了?」

「聽朋友講的,聽說他還很年輕。」

「這個跟年齡無關。竹田剛開始時也是不行。」

「真的?」

「也不是一點不行。動作倒很猛,可動起真格來卻不行。男人其實很神經質,很脆弱,但他們嘴巴是很硬的。對不對?」

「我也不大清楚。」

「可能你還不懂。男歡女愛這種事,若不是雙方全力以赴,那是很容易失敗的。」

這個冬子也不是不懂。但當時怎麼做才好,她就不清楚了。

「男人雖然也做壞事,但也還是蠻可愛的。」

這種感覺冬子也有。至少,男女不僅僅只是對手。

「你是不是除貴志之外,又有了新的相好?」

「沒有。」

夫人點著煙,斜睨了一眼冬子,「太風流了可不行啊。」

「我沒有……」

「我想你也沒有。我們什麼交情,要有了我豈有不知之理?」

夫人是個女人,她這樣說使冬子覺得有點滑稽。尤其是使用了交情這個說法也太直露了些。

「總之,我喜歡你。」

大白天的,在茶館裡這樣毫不避人,冬子耳熱心跳,夫人卻全不在意。

「這與我和丈夫、竹田君在一起時感受完全不同。」

「怎麼個不同呢?」

「與男人在一起時,自己年齡再長,都是被動的。被擁抱、愛撫才會有快感。便和你在一起時就不同了,我的心情和男人一樣,因為我是主導者。」

的確,與夫人親熱時,都是夫人主動,冬子只是被動地接受愛撫。

「因此,我多少也明白一些男人的心理。就是要按自己的意志支配女人,征服女人。這個慾望促使男人追求女人。」

「如此簡單?」

「當然,也許並不是這麼簡單。不過,我覺得男人的感覺方式與我們大大不同。他們不可能體驗到高潮迭起的感覺。」

話越說越直露,夫人也愈來愈興奮。

「應該說各有妙處。不過,男人也挺不易的。」

「是嗎?」

「當然羅。你想啊,一心想讓對方開心,自己卻未必能同樣如此。」

聽夫人這樣講,冬子也感覺是這麼回事,但她沒有這樣往深處想過。

「總之,女人要想享受到真正的性樂趣,就必須全情投入,忘記一切,一心一意只專註於此事。」

「可是,能做得到嗎了?」

「你做不到?……我們兩個一起時,你好像挺投入的嘛。」

「咽……」

「和貴志在一起時呢?」

「如果你不能全身心地投入,那你實在是太不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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