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冷夏

速見芳子做完早飯之後,便開始忙著整理家務,等一切打點妥當時,已經將近十點了。

每天早上芳子大概都在這個時候出門。

編輯工作的上班時間彈性相當大,如果在上班途中必須先到其他地方拿稿子的話,即使過了十二點再到公司也無所謂。也因為如此,晚上忙到七、八點才下班是常有的事,至於校稿的日子十二點鐘回家更是稀鬆平常。

芳子以前是雜誌社正式的職員,現在則僅止於特約的合作關係,所以下班時間不會那麼晚,頂多六點就能回到家,而且工作比較趕的話也可以在家做。特約身份雖無法享受公司的各項福利,但卻相當輕鬆、自由。

今天早上芳子本來也打算十時一到就出門。中午之前把昨天出差的旅費核算一下,下午則整理採訪的錄音帶,寫成採訪稿。

然而,她現在卻提不起做事的勁兒。

只要想到今後該如何面對丈夫,芳子就覺得心亂如麻。和這件事比較起來,工作的事根本無足輕重。

十點十分,芳子拿起聽筒。

她打給一個公司同事——駒井由美。由美和芳子同時進人公司,即使婚後也不曾中止工作,目前已是一份以青少年為訴求對象的雜誌總編輯。她在公司里的職位比芳子高,但她們兩人年齡相仿,個性上也極為投契,無論在工作方面或家庭方面,都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昨天晚上芳子被修平質問時,她之所以拿由美當擋箭牌,也是因為她對由美的機智十分放心的緣故。

事實上,由美昨天非但沒有去大阪,而且截稿在即,她可能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芳子忍耐到十點都沒有打電話找她,就是覺得那麼早把她吵醒不好意思。然而十點一過芳子就再也忍不住了。就算她還在睡覺,也非得把她吵醒不可。

電話接通後,果然如芳子所料,過了好久由美的聲音才出現在聽筒那端。

「怎麼搞的?還不到十點不是嗎?」

「對不起,我遇到了困難,希望馬上和你談一談。」

芳子拿著聽筒,開始敘述昨天晚上爭吵的一切經過。

「他表面上說是去參加醫學會議,事實上卻帶著女人到北海道遊山玩水,你說,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芳子說話的語氣起初還算平靜,但是愈說愈激動。昨夜的憤怒又再度湧上心頭。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帶著那個女人一起去的。」

「所以你就跑到機場去等他?」

「他們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尤其是那個女人,好像一個偷吃了東西的小貓,一溜煙就逃掉了。」

芳子真正想說的是,由機場回到家之後所發生的事。自己好心好意地做飯給丈夫吃,役想到他突然脫口說出「你不要太過分」這句話,而且說話時的語氣就像個無賴似的。

「我心裡委屈,所以也立刻還以顏色。」

芳子一口氣把之後的口角內容全部說完,這下子由美總算完全清醒了,不斷地催促「然後呢?」

說完之後,芳子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昨天晚上我差點離家出走,投奔到你那裡去。」

「你先生已經出門上班了嗎?」

「我還是幫他做了早飯,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

「這麼說,你們是陷人冷戰了羅!」

「豈只是冷戰,我想我們可能完了。」

「怎麼會呢?這種事可不能隨便決定的哦!」

「可是,他已經知道我外面有人了,你想他還會原諒我嗎?」

「你坦白承認自己紅杏出牆了?」

「我倒是沒這麼說,可是……」

「那麼他應該不知道啦!」

「我看他說話的口氣那麼篤定,搞不好已經委託偵探社調查過了也說不定。他是急性子,很有可能提出離婚的要求。」

「你可要冷靜一點!」

聽到由美這麼一說,芳子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她趕緊用手指抹拭。

「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

由美好像從床上爬了起來,隔了一會兒她才說道:

「你對松永說過這件事嗎?」

「我想先跟你談過之後再打電話給他,這件事似乎也應該讓他知道。」

「你先生知不知道松永這個人?」

「他大概不知道吧?」

「那麼你還是不要告訴松永,這事和他沒有關係嘛!」

提起松永這個人,芳子頓時感到胸口鬱悶。

「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事實上都怪我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芳子自覺跑到機場去等待修平,就是完全錯誤的一著棋。當時,她是基於好奇心的驅使,欲一睹那個女人的廬山真面目。當然,其中也包含若干惡作劇的心理,她實在很想看看他們兩人的狼狽模樣,藉此報復琵琶別抱的丈夫。

然而,出乎意外地自己反而陷入被反覆質問的窘境。愚弄丈夫的目的雖已達成,丈夫卻因惱羞成怒而口不擇言。

「我實在不應該跑去機場的。」

「是啊!真不敢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由於是很好的朋友,由美就毫不客氣地指出芳子的不當行為。

「就算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可是,我假如一直都放任他的話,他豈不是永遠都騎在我的頭上了嗎?」

「我了解你的心情,弘美是不是也一起去了?」

「是啊!我看那孩子也受了滿大的刺激。」

「你實在不應該讓小孩看到那種場面。」

對於由美的指責,芳子無話可說,這一點的確是她該徹底反省的地方。

「可是,他實在太過分了。他們兩個人堂而皇之地走出機場,而且修平對那個女人的態度,說有多殷勤就有多殷勤。」

「啊!你等一下……」

由美那邊好像有誰來了,芳子在電話中聽到門鈴的聲音。芳子趁機看了看手錶,十點半,她們已經講了二十分鐘。

「對不起,可以繼續說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端又傳來由美的聲音。

「你這兩天是不是正忙著截稿的事?」

「沒關係,我昨天晚上忙到很晚才回家,今天大家都要到中午以後才上班。」

「你說嘛!修平是不是太過分了?」

時間既然充裕,芳子就繼續發她的牢騷。

「他自己在外面有女人,卻絕不允許妻子逢場作戲。」

「我老公還不是一樣!」

由美的丈夫小修平一歲,不過可能是沒有小孩的關係,外表看起來似乎年輕了五、六歲。他在廣告公司上班,口才一流待人殷勤,但由美說他實際上是個高深莫測的玩家。

「我那一口子說,男人無論怎麼花心都沒關係,女人卻絕不能踏錯任何一步。」

「他這樣講實在太過分了。」

芳子心想,自己和松永交往雖然不對,但是導致這種後果的因素,無非是丈夫過於自私。她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冷落自己,為其他女人著迷,久而久之,她遂也產生「既然如此,大家一起亂搞」的念頭。

「他說的話都只是有利於男人。」

「為什麼男人逢場作戲就沒關係?」

「他說男人花心不會動真感情,女人一旦和別人發生關係,就會無力自拔。」

「哪有這種事?」

「就是嘛!逢場作戲卻動了真感情的男人也多的是。」

「有的男人還為了女人變賣了土地散盡家產,到頭來被拋棄,只好跳樓自殺了……」

「到了這個時候有的男人就會威脅人家跟他結婚,否則將予以殺害……要不然就拋棄妻子,連家都不要了,想想看,他們剛開始還不是逢場作戲而已?女人要是作出這種事情,他們男人不當成頭條新聞來談才怪!」

兩個女性編輯都對大男人主義橫行的社會深惡痛絕,在這一方面的看法她們兩人完全吻合。

「女人也可以逢場作戲的。」

「不過,你和松永之間真的只是逢場作戲嗎?」

「這個……」

說到一半芳子又把話給吞了回去。她和松永之間的確發生過肉體關係,卻從來沒有和他同居或結婚的念頭,但是也並非全無感情。

「我想我和他只是性伴侶吧!」

「你沒有想過將來要和他在一起?」

「我怎麼會這麼想嘛!」

芳子拿著聽筒,使勁地搖著頭。

「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松永是個自由的攝影師,工作態度認真,攝影技術也有一定水準,但略具藝術家的習氣,並不太好相處。以他三十八歲之齡,從事的又是攝影工作,照理說是個相當吃香的單身漢,事實上,公司里一些年輕的編輯多半對他敬鬼神而遠之,唯獨芳子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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