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驟雨

飛機在八點半抵達羽田,比預定時間慢了十分鐘。登機時北海道的黃昏已略帶涼意,而東京卻至少在攝氏十五度以上,感覺上略嫌悶熱。

「這次玩得真高興,謝謝你。」

降落後坐在開往機場大廳的巴士內,葉子低頭向修平道謝。

修平點點頭,心想身旁的人若是妻子的話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果真是妻子的話,她絕不會在旅行接近尾聲時向自己道謝,反而會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葉子面對她丈夫時,是不是也如此客客氣氣的呢?

正在東想西想時,葉子開口問道:

「喂,待會兒我們是不是該分別出去?」

「為什麼?」

「這樣不是比較安全嗎?」

「沒有必要。」

修平早上斷然地拒絕了芳子的要求,照理說她不會在羽田等修平。儘管如此,快到出口時修平卻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腳步。

修平超越葉子大約四、五公尺,走到大門時他裝出一副單獨回家的表情,環顧四周。

由於並不是星期假日,又是晚班的飛機,在大廳接人的人寥寥可數,修平大致晃了一眼,沒有發現妻子和弘美。他安心地停在原地,等葉子趕上來才又跨開步伐。

「你儘管先走,不必管我。」

從修平剛才的舉動,葉子似乎看穿了他的不安。

「再見。」

「實在非常謝謝你。那麼,我就先搭計程車走了哦!」

「我也要坐車回家。」

為了搭計程車,他們只好穿越人境口,走到出境大廳。

和葉子並肩走到出境大廳正中央時,修平突然發覺右手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啊……」

修平驚叫一聲,慌張地把臉別過去。

和他們同班飛機的人魚貫地走向對面的出口,妻子和女兒弘美就站在這些人潮的前方,往修平這裡看。

她們兩個和修平相距不過二十公尺,在人影稀疏的大廳中央,顯得特別突出。

修平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她們,遂戰戰兢兢地挪回視線,這回卻和她們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已經毫無疑問,是妻子和弘美。

「怎麼回事?」

葉子本想問道,但她很快就察覺到事態非比尋常,看到呆立在原地的修平,和他目光延長線上的芳子與弘美,她立刻明白了狀況,馬上把臉別過去,快步地離開。

「喂……」

修平故作靜定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跨步走向妻子。

「怎麼……」

雖然強自鎮定,但修平的聲音顫抖得連他自己都聽得出來。

「怎麼來了?」

「來接你呀!」

妻子身穿白色套裝,右手拿著一個旅行時經常使用的半圓形皮包。

「我不是說過今天會晚點回來的嗎?」

「所以我只和弘美約呀!」

「可是……」

修平乾咳了一下。

「你今天從大阪回來的嗎?」

「五點鐘抵達這裡。」

「你一直都待在這裡嗎?」

為了掩飾尷尬,修平特意提高了音量。

「我們兩個人在這上面的餐廳吃飯。」

「吃完飯之後,我們想你可能會搭這班飛機回來,所以才在這裡等你。」

妻子應該看到了葉子,但她的表情居然十分鎮定。

「為什麼不回家呢?」

「我們把弘美一個人留在家裡看家,所以我想請她吃頓晚飯,慰勞慰勞她……」

弘美在妻子解釋的當兒,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修平很久沒有和她見面時,沒想到一見面就讓她看到自己和葉子在一起。

「我們走吧!」

一行三人終於肩並肩往出口走去。修平心裡還在惦記著葉子,但在計程車招呼站並沒有看到她。

「其實你可以搭前一個班次的飛機回來。」

「……」

「弘美實在太寂寞了。」

聽著妻子說的話,修平感到一股怒意逐漸湧上心頭。

「還不是該怪你自己任意外出。」

「可是,我有事要辦呀!」

好不容易壓抑住「是不是和男人約會?」這句話,修平又乾咳了一聲。

女兒就在旁邊,他們絕不能吵架。一旦修平說出什麼抱怨的話,所有的事都將被抖了出來。

「這麼說,你們已經吃過飯羅?」

「你呢?」

「我什麼都沒吃。」

修平本來打算直接坐車回家,叫妻子弄點東西給他吃,早知如此,他應該和葉子一起在機場的餐廳吃飯才對。

「那麼,是不是要找個地方吃呢?」

妻子說話的口氣平靜到令人生懼的地步。

「可是你們已經吃過了啊!」

「我們可以喝咖啡陪你呀!」

計程車招呼站距離機場出境大廳約五、六十公尺,那裡也沒有葉子的蹤影。

「對面那家旅館很晚才打烊。」

「弘美今天要回學校嗎?」

「當然要回去羅!我看爸爸和媽媽你們兩個人吃就好了。」

弘美住在學校宿舍,今天晚上必須回去報到。其實只要家長打電話到學校告知一聲,她大可以晚一點回去,然而從一開始她似乎就沒打算要留下來。

「這裡倒是離品川蠻近的。」

「我的事你們不必操心。」

弘美的話中帶刺。

「那麼,我們送走弘美之後要去哪裡呢?」

今天妻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似乎很不願意回家。

「品川去不去?」

計程車來了,修平坐在前座,妻子和弘美坐在后座。

「今天是學校的校慶嗎?」

車子發動後,修平向弘美問道。

「去年也是今天嗎?」

「當然羅!」

對於這種無異是廢話的問題,弘美回答得相當冷淡。

「昨天晚上你有朋友到家裡玩嗎?」

「是啊……」

今天弘美變得十分沉默,是不是看到父親和陌生女子一同走出機場而深受刺激?

修平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著車外五光十色的街景,他又再度對妻子的所作所為感到由衷的憤怒。

一個做母親的不是應該隱瞞父親所犯下的錯誤嗎?她卻特地把弘美帶到機場,讓她親眼目睹,這究竟是何道理呢?

「這次去北海道感覺怎麼樣?」

沉默了一會兒,妻子開口問道。

「沒什麼。」

「現在不是天氣最宜人的季節嗎?」

妻子雖然親眼看到修平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但是她卻絕口不提。

她是根本就不在乎,還是強自壓抑了憤怒?她這種平靜的本事實在令人望塵莫及。

夜晚的交通相當順暢,從羽田到品川也不過三十分鐘。到達品川車站後,弘美提著一個百貨公司的手提袋,走下計程車。

「自己要當心哦!待會兒媽媽會和宿舍的老師聯絡。」

妻子說完後弘美點點頭,看了修平一眼。

弘美好不容易因為星期日和校慶而連放了兩天假,修平卻始終沒有面對面地和她說上幾句話。基於這種內疚,修平默不作聲,弘美便一溜煙地轉過身,快步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修平出神地凝視著弘美消失的方向,司機隨即問道:

「現在要去哪裡?」

「這個嘛……」

修平覺得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妻子吃飯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

「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有土司和拉麵,要不要再到超級市場買點別的?」

「我無所謂,反正餓了什麼都好吃。」

妻子默不作聲,一副隨你的便的樣子。

「那麼司機先生,麻煩你開到等等力。」

妻子的態度使修平極為不滿,他把雙手抱在胸前,凝視著前方,藉此表示內心的憤怒。

自己夥同其他女人到北海道旅行的確不對,然而妻子的行為也未兔太任性了。她事前沒有知會一聲,就突然跑到大阪,事後也不曾打電話到北海道報備,昨天晚上要是修平沒有打電話回家,事情不就被她瞞過去了?此刻只有他們夫妻倆個人,她卻依然壓根兒不對這件事略作解釋。

想著想著,修平又漸漸地生起氣來。

雖然早在幾個月前修平就已開始懷疑妻子,他卻都忍了下來,但是今天晚上他說什麼也不放過她。既然她這麼不顧慮自己的尊嚴,修平似乎也沒有必要為她保留什麼。

計程車愈接近家門,修平的臉色變得愈陰沉。

他們在途中曾下車到超級市場買了點東西。直到十點五分才回到等等力的公寓。

妻子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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