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出差後,連續三天三夜,大雪一直不停地下著三天來,有己子一直呆在家裡,時不時地透過窗戶,凝視著漫天飛舞的雪花。
究竟,這雪是從哪裡落下來的?不知道,只見大雪無窮無盡地下著,就像是從天上和地下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的一樣。
整個北海道,除了太平洋沿岸的一部分地區外,好像都在下雪。在北部的上川一帶,因為大雪,整個城市好像都被大雪所覆蓋,只露出孤零零的街道。
有己子看著窗外那不停地從天而降的白花花的雪片,心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久坂。
連札幌這樣的地方都下起了這麼大的雪,那個面臨日本海的小鎮,就更不用說了。那裡的積雪現在有多高了呢?難以想像。附近的鐵路都成了一截一截的,可以想像得出,更北邊的天鹽肯定已經不通火車了。
現在要出門是不可能的。當然,對力要過來電是不可能的。雖說現在雪這麼大,下個兩三天就會停的。而且春天即將來臨,到時雪自然就融化了,這不言而喻的。可有己子總感到惶恐不安,好像自己從此就這樣被困在雪裡出不去了。想起來真好笑,自己竟然會產生這種想法,也許太孩子氣大概是在雪裡呆久了,鬱悶得慌,以致產生了這種荒誕的想法吧。
第三天,從下午開始,雪漸漸小了,傍晚,雪停了。在札幌的周邊地區,天空和陸地的交通工具,所有的時刻表都被打亂了。車站、機場擠滿了因誤點而滯留的客人。傍晚,有己子一邊欣賞著大雪後的晚霞,一邊在想,明天丈夫就要回來了。
敬之真是一個很走運的男人。出發的第二天就開始下雪,雪停的第二天又回來。這樣一來,敬之就可以不用煩心地去體味大雪帶來的鬱悶,而只管盡情享受寒氣退後的美麗的銀色世界。
不知為什麼,有己子對如此走運的丈夫開始嫉恨起來。
其實這既不是丈夫的意志所決定的,也不是丈夫算計出來的,只不過是一種偶然的巧合罷了。何況丈夫的旅行雖說受到了老天的眷顧,但也不應該成為妻子嫉恨的理由。
但是,敬之身邊好像總是伴隨著好運。他的命怎麼這麼硬,對這種奈何不得的強硬運勢,有己子反倒難以接受。
終於等到雪後放晴的這一刻了,每個人都跑到外面來除雪。有己子裡面穿一件緊身保暖衣,外面套一件對襟毛線衣,也跑到外面來了。
「好大的雪呀!」
「下這麼大的雪,真讓人吃驚!」
每個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雪。誇張一點說,這是想證實一下自己是否還活著。被大雪封住了屋頂,一片白色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各種聲音相互交織在一起,在晚霞的餘暉中,街道終於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與活力。
從大門到屋外的大路,有十米左右。有己子用雪耙在中間耙出了一條一米來寬的小徑。積雪有有己子的肩那麼高,從門前大路上走過的人,只能看見他們脖子以上的部位。有己子先把積雪大致耙去,然後再慢慢把地面上已經結冰的雪渣剷除乾淨。真紀也拿著小鏟子,跑來幫媽媽的忙。
有己子暫且把門前耙出了一條小路。回到家裡,已經六點了。有己子開始準備晚餐。
數分鐘後,已被遺忘了的疼痛再次出現。
突然,一陣令人窒息的疼痛閃電般地擊中了有己子,有己子不由得雙手抱住下腹部,當場蹲下去。
「怎麼了媽媽……」
真紀從客廳里奔跑了過來。「媽媽,媽媽。」
真紀試圖從後面扶起有己子。「等一等,沒關係的。」
有己子嘴裡說沒關係,但仍蹲在地上,痛得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爸爸不在呀,爸爸不在呀……」
真紀叫喊著。聽真紀這麼一叫,有己子這才想起丈夫去東京出差了。
「媽媽,媽媽……」
真紀還在發瘋似的呼喊著。有己子一邊捂住痛得要命的肚子,一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電話面前。
「你要做什麼?給爸爸打電話嗎?」
「好啦,你就放心吧。」
「媽媽,臉色好蒼白呀。」
有己子不予理會,開始撥醫院的號碼,不一會兒,接通了對方的總機。
「請接外科。」
「請稍等。」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就像是過了好幾分鐘一樣。終於,一位男士的聲音從對面傳了過來。
「我是諸岡。請找橫屈大夫。」
接下來,雙方又說了些什麼,有己子已經記不清楚了。總之,打完電話,有己子便捂著下腹部回到客廳,蹲在那裡的沙發上。真紀一直跟隨在身旁,有己子所能記得的就只有這些。
橫屈是在幾分鐘後趕來的呢?好像出乎意料地快,又好像相當緩慢,記不清楚了。當有己子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發上,身旁站著白衣護士和橫屈。
「舒服多了嗎?」看到有己子蘇醒過來了,護士關切地問道,「還痛嗎?」
有己子沉默著,好像是在徵詢自己的身體的意見一樣,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打了麻醉藥,把痛止住了。因為麻醉藥的緣故,您躺了大概三十分鐘。」
的確,疼痛是在傍晚時分來臨的,而現在已經是夜晚了。連護士也跑來了嗎?自己的身上蓋著毛巾被。從麻醉藥起作用後的入睡到現在醒來,橫屈和護士一直都守候在自己的身旁吧。
「給你們添麻煩了。」
有己子正準備抬起身來。
「請您還是躺著吧。」護士慌忙用手制止住。
「可是……」
「您還是再躺二三十分鐘比較好。」橫屈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
「百忙之中把您叫來,實在是對不起。」
「剛好做完手術。聽大夫說起過這件事,所以馬上就明白了。」橫屈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
「真紀這孩子,可真了不起。在您躺下之後,她就幫我們拿出了毛巾被,還為我們沏好了茶。」
一聽,有己子趕忙朝桌子上望去,果然,上面放著兩隻茶碗。
「真懂事。」
真紀羞澀地看著地下,橫屈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那,我就告辭了。」護士站了起來。
「喝點咖啡,休息一下吧。」
「事實上,我正在值班,所以不能留下來慢慢地陪您了。而且這裡有橫屈大夫。」
「是嗎?沒能招待您,請原諒。」
「那麼,請轉告上田大夫,說我再觀察二三十分鐘,然後就回去。」
「明白了。夫人請多保重。」
「您在值班,還特意跑來一趟,真是非常感謝。」有己子在沙發上只抬起上半身,鞠了一躬。
「真紀,替我送送阿姨。」
「嗯。」
真紀噌噌地從後面追了上去。
「您還是躺著吧,起來會頭暈的。」
「唉。」
的確,在抬起身子的那一瞬間,有己子感到上身晃蕩了一下。以前疼痛發作的時候,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也許與打麻醉藥有關吧。
「真是給您添了很大的麻煩呀。」
躺下來後,有己子再次想起了疼痛的事。每當疼痛襲來的時候,有己子就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信心。最近,自己時常被這種不安所困擾,連白天都無法安心做事了。
「可是,這次等大夫回來後,就要做手術了。」
「是嗎?……」
「您沒有聽說嗎?」
「我丈夫說過這樣的話嗎?」
敬之當時只是從體外膚淺地診察了一下,推斷可能是結石,並沒有最後確診。更談不上是做手術,有己子不記得丈夫曾說過這樣的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做手術的事好像已經定下來了,這不,連橫屈都這麼說。有己子本人卻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有己子覺得自己很難揣測丈夫的真實用意。
「大夫說必須在春天把這個手術做了。」
「春天……」
對有己子來說,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丈夫好像自作主張地就決定了一切,丈夫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有己子突然覺得丈夫很恐怖。
「你們難道不是這樣打算的嗎?」
看到有己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橫屈好像很抱歉地問道。
「可是,不是還沒有確定就是結石……」
「這倒是,可大夫說的話,應該不會錯的。」
「可是,要斷定是不是結石,不是還要照片,做各種各樣的檢查嗎?」
「但是,諸岡大夫既然這麼說了,我想應該不會錯的。因為大夫的診斷比教授的診斷更準確無誤。」
難道趁丈夫不在,橫屈伺機阿諛奉承。有己子認為橫屈不是這麼噁心的男人。從他說話時平靜的語氣來看,敬之也許已經相當肯定地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