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涅羅盤

窗外漫天飛雪,古樸的丹房內卻溫暖如春。

老闆坐在一座半人高的丹爐前,聚精會神的盯著丹爐下的火。他靠得極近,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頰,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受不了了,但他的臉上卻一滴汗都沒有流下。

一隻白皙的手從他背後探了出來,攬著他的脖頸向後拽了拽。一個略帶憂心的聲音傳來道:「不要靠得太近,萬一燒傷了如何是好?」

老闆眨了眨眼睛,拍了拍那隻攀在他肩膀上的手安慰道:「無妨,又不會感到痛。」

今天先到這裡。

「就是你感覺不到痛才有問題。」一張帶著半截銀質面具的臉從陰影中顯露出來,雖然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面,但依舊可以看出對方那直挺的鼻樑,兩片薄厚適中的唇和線條優美的下頜。

對方的聲音也悅耳動聽:「為什麼人會感到痛呢?就是因為痛,才會保護好自己,下次不會再做傷害到自己的事。例如被刀劍傷害到,下次再遇到刀劍及體時,就會提前躲開。曾經被火灼痛過,就會在用火時離得遠一些。你這樣都感覺不到痛,等被火燒焦了你手指頭的時候就晚了。」

老闆無奈地用手按了按兩眼之間的晴明穴,隨著扶蘇拋掉了給大秦的包袱,越來越適應這個社會,他的性格也越來越變得開朗了起來。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越來越會教育人了,而且也越來越話癆了。

一年前離開啞舍的時候,他確實是想把自己的身體換給扶蘇,但後者又怎麼可能同意。最後商量一下,扶蘇便把身體還給了醫生,魂魄依附在水蒼玉之上,由他帶去尋找合適的身體。當然,這種過程有七成的幾率是魂飛破散的。

也許真的是機緣,沒過多久就讓他找到了一個死於交通意外的年輕男子,可惜臉部被燒傷了一個部分,並不算完美無缺。不過扶蘇也並不是拘泥於皮相之人,平日里只是戴著半截面具,生怕嚇到其他人。

只是扶蘇成功的借屍還魂之後,因為這具身體並不像附身醫生那樣合適,還時不時會有靈魂和身體排異反應,所以這大半年來,老闆一直在給扶蘇煉製丹藥,期待可以順利解決這個問題。

「如果。。。。是師傅還在就好了」被強迫著後移半米,老闆看著眼火繚繞的丹爐,不禁喃喃自語。他自幼跟師父學的並不是煉丹,更多的是諸子百家,若是師父在這裡,說不定能煉出長生不老葯來。。。。老闆想到這裡自嘲一笑,就算是師父在,估計也練不出來了。如今天地之間靈魂稀薄,那些遠古時代的靈草靈藥早已絕跡了,又上哪裡去湊齊單方上的那些藥材?他走遍了名山大川,也就找到了幾種可以勉強入葯的,還是失敗了好幾爐。

「無妨,這一爐要是再次失敗了的話,你就陪我去各地走走,我這個身體至少還能撐三五年的,我已經很滿足了。」扶蘇盤坐在老闆身邊,伸手撫平了他眉間皺紋,語氣溫和。

這樣平靜祥和的生活,是以前他完全不能想像的,他故意語氣輕鬆地說:「之前為了不讓那臭小子的工作丟掉,我也忙活了一年,實在是太累人了。這具身體的家世好像也不錯,而且不用工作,你可以出國的吧?陪我到世界各地轉轉吧。況且我看過那歷史記載的,後來的明清朝實在是不像話了,那姓朱的居然讓外族入主中原,而那滿清更是離譜,最後居然被那彈丸之地的蠻族入侵。許多寶貝都被搶走了,我們去世界各地時,也要想辦法把它們弄回來。」

老闆這回倒沒嫌扶蘇話癆,他看著丹爐下跳躍的火光,一時間默然無語。

扶蘇也沒有再言語,他攏起雙手,靜靜地陪在老闆身邊。他只是從歷史書中看到了那些片段,而他身邊的這個人卻實實在在地經歷過那些動蕩的年代,扶蘇簡直不敢去細想,這人究竟是怎麼熬過這兩千多年的。

丹房內一直寂靜無聲,直到丹爐內發出一聲爆響,老闆才跳了起來,不顧爐蓋火燙地掀開來,面帶失望地看著丹爐內的一片焦黑。

扶蘇卻並不意外,他拉著老闆的手浸到了一旁的水缸中,讓冰涼的水緩解下後者通紅的手指,口中勸慰道:「別這樣,畢之,天命如此,莫要強求。」

老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在水缸中浸了片刻,又被扶蘇拉出來細細地擦乾,塗上了一層厚厚的獾子油。他的指尖沒有痛苦的感覺,卻依舊覺得心裡有把刀在來回拉鋸,痛得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若是一年前,他也許不會如此感受,但和扶蘇重新朝夕相處了一年,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些回憶又重新找了回來。他是他的君,他理應一直站在他的身後,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更何況,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就算是擁有正常人的性命也無妨,畢竟他的扶蘇殿下,是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月逝去的。

「我要回去一趟。」老闆淡淡地說道。快一年了,當時走得急,怕扶蘇靈魂消散,也不知道醫生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所以他就這樣消失了什麼話都沒留,也該回去打聲招呼了。

「回啞舍嗎?好,我陪你。」

扶蘇暗自鬆了口氣,他就怕畢之又鑽牛角尖了,這人的性子看起來極為軟綿,但實際上倔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勾起唇角笑道:「你說我們先去哪個國家玩好呢?喏,要不先就近去趟韓國吧,我去植個皮再整個容,省得戴著個面具會嚇壞小朋友。」

老闆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扶蘇在醫院呆過一年,知道整容手術也不稀奇,但他委實沒想到這大秦皇太子殿下居然如此看得開。

他瞥了眼扶蘇那有些及肩的長髮,取笑道:「你不是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嗎?還想著整容?你先把頭髮剪剪再說吧。」

扶蘇摸著面具的手僵了僵,隨即落到老闆整齊利落的短髮上,好奇道:「畢之,你是什麼時候剪的頭髮呢?民國時期?」

「有機會再說給你聽,我們收拾收拾回去吧。」老闆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要回啞舍拿一個東西。」

「嗯?什麼東西?」

「一小羅盤。」

「……我們出國也用不著羅盤定位吧?現在手機的GPRS導航很好用。」

「那是GPS導航,殿下。」

醫生從醫院的大樓里走出,頭頂上冬日難得的明艷陽光讓已經習慣了室內光線的他不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他停下腳步,摘下眼鏡按了按鼻樑上的睛明穴。他已經轉為正式的醫生,剛協助主任做了一場連續十五個小時的大手術,胡亂吃了點東西,在休息室小憩了一會兒,便掙扎著爬了起來。

因為今天是約定好的時間。

醫生重新戴上眼鏡,拿出手機再次確認了一下自己今天確實輪休,便大步朝啞舍走去。

這次羅盤會不會順利回到一年前呢?他真的想知道老闆被扶蘇拐帶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一丁點消息都沒有……

啊……居然一晃都已經快一年過去了……

來到商業街,醫生離很遠就看到了啞舍外面的招牌,和平日里沒有什麼兩樣,但只有他知道,無論他推開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多少次,都無法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了。

醫生的腳步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身體的疲憊令他精神上也難免悲觀起來,他有時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究竟對不對,也許老闆已經結束了這麼多年的等待,和他一直期待見到的人隱姓埋名,去過另外一種生活了。

但是……這並不符合老闆的性格,於情於理,老闆都應該跟他打個招呼,而不是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來的不告而別。

就算只是能再看一眼也好,就算是不能交談只能旁觀也好,他一定要確定老闆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即使以後再也不見面了也無所謂。

醫生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加快腳步朝啞舍走去。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雕花大門,便見一個人穿著古舊的中山裝,正靜靜地坐在櫃檯後,聽到門響之後抬頭朝他看來。

這樣的畫面,居然讓醫生有些錯愕失神,卻在看清楚對方相貌時,又不禁無比失落。

「歡迎……來了啊。」陸子岡收起臉上歡迎光臨的虛假笑容,把手中的書小心地平放在櫃檯上。這是一本古籍,雖然他擁有上一世的記憶,但依舊看繁體古文有些困難。

「來了。」醫生也不和他客氣,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一把抓過櫃檯上的茶壺,直接往嘴裡倒茶水。茶壺裡的熱茶正好溫度適合,讓醫生有些凍僵的身體緩和了過來。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啞舍之中並未安裝空調,但卻是冬暖夏涼,極為舒適。

陸子岡對醫生粗魯的喝茶習慣嫌棄地撇了撇嘴,心想這貨被老闆拽在身邊培養了足有三四年了,怎麼就沒熏陶出來半點溫文爾雅的氣質呢?好歹像他這樣裝也能裝出來個唬唬人的模樣啊!

「嘖,沒老闆泡的好喝。」醫生一點都不知道陸子岡心中的吐槽,一口喝完茶壺裡的茶水,還砸吧砸吧嘴括評價了一番。

陸子岡黑線了一下,決定不和這貨一般計較。他把線裝書收入錦盒之中,又摸了摸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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