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遙遠的地方

「那、那是怎麼回事啊……」

阿部巡查克制著緊張問我,可是我也沒法給出什麼明確的答案:

「搞不明白是什麼情況。語言不通啊……」

「啊……」阿部巡查嘆了口氣無言以對。

「這些人好像是原住民獵人,既然這附近的人,大概是鄂溫克族吧。看樣子是被猛獸襲擊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就跟他們一起回來了。」

「說到猛獸……這一帶大概不是東北虎就是西伯利亞熊吧?」

「真理君對這些很了解啊。」

「啊不,我只是很喜歡自然紀行一類的電視節目而已。」

阿部巡查撓撓頭,對我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怎麼啦?」

「……啊這個,其實,我到現在才害怕起來。我這個人啊,又遲鈍又糊塗的。」

回想起來,剛才我跟藥師寺涼子兩人在森林裡漫步的時候萬一遇上了東北虎或西伯利亞熊的襲擊可怎麼辦呢?面對一打以上的持刀歹徒,涼子都能輕輕鬆鬆地把他們打得煙消雲散,即使這樣,以馬熊為對手只怕也不是那麼樂觀吧。當然,我肩負著保護她的義務和責任,可是眼前這種情況下,連我也沒什麼自信。(譯者:私は彼女を守る!如何しても、いつまでも、守る!ーその台詞、さっさと口に出してくれよ泉田の馬鹿!)

「您二位剛才沒事兒真是太幸運了。要是遇上冬眠前的馬熊可怎麼辦啊!可不能在森林裡亂晃啊,警部補!」

貝冢聰美的批判一點都沒錯。讓他們擔心了,對此我當然只有誠心誠意地表示歉意。

另一方面,藥師寺涼子大人對此全不在意——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明明既不會俄語又不會鄂溫克語,她居然從容有餘地指揮起來了。那些獵人也不知為什麼,都聽從沒有任何權威的涼子指示,把抬著犧牲者的擔架一直送到鎮公所的廊檐下。

「可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阿部巡查又一次提出了他的疑問。不管怎麼說,我先把我所掌握的情況向他逐一說明:

——時間倒退回剛才,我跟涼子坐在岩石上,基本上沒什麼實質性的對話。岩石上有厚厚一層青苔,倒也不是直接坐在裸露的石頭上,感覺比便宜沙發還舒服呢。女王陛下似乎被這種氣氛所感,修長的雙腿輕輕敲打,竟然有心情唱起歌來。

她的聲線屬於輕快的女中音,但所唱的歌曲好巧不巧竟是「森林中的熊」——正是這首歌引起了我心中的不詳感。

「怎麼了泉田?」

「那個……警視,您唱的歌……」

「不喜歡嗎?」

「您能換首別的歌唱嗎。我怎麼總覺得好像真要有熊出來了……」

這時候,一陣風盤旋而過,吹起了我和涼子的披風。隨著踩踏枯枝落葉的聲音,幾條黑影現身了。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馬熊。他們的長相甚至讓人有一瞬間誤認為是日本人,其實應該是北亞地區的原住民,不是鄂溫克族就是鄂倫春族。這些人頭上戴著毛皮帽子,身穿臃腫但看起來非常暖和的外套,手裡拿著來福槍——大概有七八個這幅裝束的男人,其中兩人抬著一副簡陋的自製擔架。

擔架由兩根長長的粗樹枝挑起,中間的搭布似乎是帳篷布。這副簡陋的擔架上躺著一個人——不,只有半個人——只有人的上半身橫在擔架上。腰部斷面流出的鮮血已經有點乾涸,因此讓人稍敢正視——比這更凄慘可怖的描述我並不想多說,但就在目光甫一接觸的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背上凝結了一層眼睛看不見的冰棱。

「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獵人大聲喊道——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哪國語言,內容大概都不會有什麼差異吧。「日本人(японцы)——」涼子回答。對方緊緊盯著她,似乎是要借涼子的美貌忘記身邊的慘狀。

涼子對此毫不在意,只是悄聲跟我說:「看樣子是被什麼東西撕咬的吧?」

「您是說那人的肢體被咬掉了?」

「絕對不是刀刃切斷的結果啊,這個。」

「看起來……好像是啊。不過,馬熊真有這麼厲害嗎?」

我這時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一隻手用力地抓住我外套的衣角——是涼子。她的表情毫無變化,但雪白的皮膚並不像平時那麼富有生機。辟邪大神涼子當然不會隨隨便便暈倒過去吧。至於我,雖然也不會暈過去,但身體卻僵直起來動都不能動。

「在這兒追問他們也沒什麼用。還是先回那個破鎮子去吧。跟他們一起行動人數更多,這樣更好些吧。喂,別磨磨蹭蹭的,太陽要下山了,危險哦。」

跟這些獵人之間語言不通,她的提案固然不能讓人放心,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獵人們疾步走向鎮子,我跟涼子也隨著他們一起往回走——以上就是我跟阿部巡查解釋的情況了。

場景回到鎮公所前,涼子不耐煩地質問:

「警察署長哪去了?」

「那邊過來的好像就是。」

我們隨著貝托洛夫斯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竟是剛剛見過面的鎮長正趕過來。

「那不是鎮長么……」

我剛說出口,又立刻閉上了嘴。鎮長一邊走一邊從大衣口袋裡揪出一個東西,往頭上一扣——竟然是民警的警帽。

「原來如此,這樣薪水只要給一份就行了。這行政改革的效率和程度可比日本先進多了!」

——難道不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對這個偏遠小鎮不聞不問的結果嗎?我正想著,不過鎮長兼警察署長先生已經捻著自己落後於時尚潮流的小鬍子,咆哮著向幾個獵人質問著什麼。

「那麼,我們幾個算是什麼立場啊?」

「還用問嗎?我們是日本的警察。」

「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

「當然不能給俄羅斯當局添麻煩了。」

「當局……么。」

換句話說,就是見習觀察鎮長先生(以下略)的行動就好了。

且不說這些,給各種「當局」添麻煩明明就是涼子的生存價值,這次至今為止她竟然出人意料的老實,或者說舉止富有常識,或者說不愛惹事生非……這話怎麼說都好像不通,說到底,似乎連她也有不能隨心所欲的時候。

——又或者,這種程度的騷亂干擾根本不如她的法眼?說不定她覺得,什麼凶暴的馬熊之類的,交給當地獵人處理就好了。畢竟她的標準和尺度跟我這種凡人截然不同。在那天神下凡般的美貌面容下,大概蘊藏著逮捕日下公仁、掀翻秘密都市的強大計畫吧。

但是,作為日本的警察,在俄羅斯境內殺死日本人罪犯,會有什麼後果呢?美軍特種部隊入侵巴基斯坦,在其家人面前射殺沙烏地阿拉伯籍的恐怖分子,甚至把其遺體拋入大海,這些行為都沒遭到什麼非難的輿論聲音,更沒有受到國際社會的處罰。雖然經不起法律的審判,但是這種目無法律的行為總是得到默許,這一點早就是美國的故技了……

我搖了搖頭,思考總是在一個圈子裡來回打轉,根本達不到什麼結論。不論是非善惡,速決決戰、雷厲風行的涼子,果然比我這凡人了不起——當然,這早就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無奈之中,我觀察了一下鎮子周邊的情況。都是破舊的木造房屋,估計在日本早已經拆除了吧。倒是能看到一些電線,看來電力至少是通了。鎮公所前的廣場和連接到廣場的各條道路,全都是裸露的浮土地面。既然能把秘密都市建設得宏偉龐大,好歹也把道路鋪得像樣點吧?

土地寬廣無比,無邊無際。與此相比,人口則非常稀少。政治體制是封閉的強權統治。就憑這些,只要有預算,只怕沒有什麼設施建不成。連日本那個小破地方,不都建起了五十座以上的原子爐嗎?

「要是以密度為尺度,西伯利亞地區有上兩千座原子爐也不稀奇哦。」

「好嚇人的計算……」

「哼,反正我要搜查的也不是核能發電所。你跟貝托、真理和呂芳春,你們幾個能裝裝訊問的樣子吧?我要去找塔梅拉商量點事情。」

「明白了。」

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但涼子顯然不會好好回答我。

我走向貝托——就是貝托洛夫斯基,回頭看去,鎮長正和涼子、塔梅拉說得熱火朝天。

「貝托先生,我們想問詢一下情況,請幫我們翻譯吧。」

「問……詢?」

「呃這個,就是為了查辦案件,向相關的人士了解情況的意思。」

好像廉價低質辭典上的釋義一樣……不過貝托諒解了我言辭的貧乏。

「鄂溫克族分散居住在整個西伯利亞地區。因此上的所以說,語言也好風俗也好,都有各地域查辦。不過,鄂倫春族、蒙古族和比拉勒族都跟鄂溫克族關係不錯。」

「所以呢?」

「總能找到會俄語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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