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二怒漢

雙人自行車在東京不可想像的碧綠的涼風中輕快地飛馳。

在前方控制車閘的是戴著遮陽面罩身著熱褲的絕世美女,背後還背著雙肩包——這情景簡直像以高原為主題的廣告照片一般——事實上,這卻是警視廳最會惹是生非的警視挾持著手下直奔「轟轟烈烈的搜查現場」的場景。

「這麼長時間泉田君一點都沒參與進來,我可要反省一下。」

這句話可真是嚇到我了——我可從來沒想到,涼子的字典里竟然還有「反省」二字——難道什麼時候出了修訂版嗎?

「說話呀。」

「啊……」

「你不是就在我後面嗎?不好好答話,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反應?!」

「知道了。」

「知道了該怎麼辦?」

「嗯,那個吧,我知道您在反省,卻不明白為什麼。如果您能告知原因,在下真的不勝榮幸。」

「想知道嗎?」

「嗯,真的,發自內心地想知道。」

所謂「誠實」這種美德是什麼東西來著?

「那我就告訴你吧——因為至今為止主導權都被敵人一手掌握了呀。」

「您說敵人,是羅特里奇家嗎?」

涼子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突然停下自行車,亮相似的一轉彎,橫刀立馬地截斷了道路(譯者:我說,這不是雙人自行車么,前頭那個人突然剎閘停車後面那個人還在蹬的話很有可能翻過去的說……)

「為什麼能讓敵人掌握了主導權呢?答案很明顯——那就是,我實在是太深謀遠慮了!」

「……」

「不會答句話嗎?!」

「為、為什麼是您的深謀遠慮啊?」

「這才不是答話,是問題嘛。」

涼子一邊抱怨,一邊繼續蹬車前進。

「就是說啊,我本來想好好享受假期,盡量波瀾不興的……」

我又吃了一驚。這女人竟然真的是來悠閑度假的嗎?我還以為她是懷著破壞衝動和征服欲,專門跑到輕井澤來樹敵的呢。

「不過,這點小事早就無所謂啦。總之,我會好好反省,看到不順眼的傢伙,哪怕他什麼都沒幹,也要衝過去暴扁!不然豈不是一直都讓別人佔了上風。你說沒錯吧,泉田君?」

我當然不贊同,不過看起來,讓「羅特里奇家的恐龍女」弄得團團轉,讓她相當不爽。連我自己也從來沒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有比藥師寺涼子更亂來的女人呢——真不愧是美國出品啊——什麼時候了還瞎感嘆……在涼子質問「回答呢?」之前,我趕緊沖著背著雙肩包的背影開口:

「我明白您的想法了。不過,還有一點疑問想請教。」

「說來聽聽。」

「那就恕我多言了。首先,我們為什麼要騎自行車回去啊……」

「騎自行車敵人就不會發現嘛。自行車適合巷戰呀。」

要是這樣,何必要雙人自行車呢?迎面另有一輛雙人車騎過來,與我們不同,對方是男人在前面騎——他發現涼子,忍不住同時注視她的臉和胸部和腿,一下子慌了手腳。

對方的自行車倒了,情侶兩人發出格外響良的聲音摔在地上。我們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繼續騎。不是我沒有人情味,恰恰相反,是為了讓他保留一點武士的面子而已。

「嗯,還有一個問題,羅特里奇家的私兵為什麼要攻擊您的別墅啊?」

「我給梅拉·羅特里奇打了個電話。」

我第三次受到驚嚇。

「剛才您在洋館裡打手機,就是給她的嗎?」

「是呀。不過不是她本人,是秘書接的電話。白痴的傢伙,好歹要點倒是傳到了。」

「您怎麼知道電話號碼?」

「打之前我威脅了一下長野縣警本部長……啊,訂正一下,是麻煩他告訴我的。」

我看沒什麼必要訂正。就算要把昨晚的事情壓下去,長野縣警至少也會知道梅拉·羅特里奇的聯繫方式。我也想知道縣警本部長又有什麼小辮子被她揪住,可那並不是緊要課題。

「那,您跟梅拉說了什麼呢?」

「想像不到嗎?」

「……難道,是那塊手帕的事嗎?」

「Bingo!」

早上涼子從我手上強搶過去的手帕,她還沒還給我,也不肯告訴全部的內容,真是過分。

「就是這回事。我說,我手裡有你女兒的遺書,如果不想內容爆料給媒體的話,就來找我。」

「就是說,是您把她拽過來的呀?」

「沒錯。」

「那還有時間慢慢騎車呀?開車十分鐘就到的路,騎車可要三十分鐘呢。您忠實的侍女們可能很危險的。」

「就憑那些傢伙,怎麼可能動得了瑪麗安和露西安呢?要給她們倆充裕的時間嘛。」

「對方開槍怎麼辦?」

「這兒可不是美國,又不是武器製造企業的天下。普通人持槍已經違反日本國內的法律了。」

「羅特里奇家是美國巨富,養活著好幾十個政治家呢。」

「你怕他們有治外法權?」

「事實如此吧。梅拉·羅特里奇是超級大國的特權階級啊。」

「如果梅拉·羅特里奇老奶奶出了點什麼事,坐直升機溜到美國大使館或者美軍基地去的話……」

被稱作「老奶奶」,梅拉也夠倒霉的,她才五十歲左右呢。當然,涼子本來就是惡意損她。而她扭頭從肩上向我投過來的視線,竟是那麼冷颼颼的。

「您想幹什麼?」

「你覺得怎麼辦好呢?」

「您可不能用火箭把她射下來呀!」

「為什麼不行?」

「為什麼……」

上司成心刁難的語氣噎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輕風吹送著涼子身上的香氣,她好像噴了柑橘香型的香水。

「因為,現實世界跟好萊塢拍的動作電影,稍稍有那麼一點不同。」

「什麼不同?」

「好萊塢電影里總是正義的一方獲勝,現實世界卻是力量強大的一方獲勝呀。」

所以伊拉克、伊朗等國家違反了國際規則就會受到制裁,卻沒有任何人能制裁美國。雖然也有對各國軍隊的戰爭犯罪做出裁判的國際刑事法庭,裁判的對象可不包括美國。至於我的祖國嘛,當然也不敢對老大的意旨有所違抗啦。

「哼,好沒意思的現實論。」

我還以為這就是結論,涼子倒吹了聲口哨,大聲宣稱:

「泉田君,你希望我得勝吧?」

「啊,如果對手是梅拉·羅特里奇的話。」

「也就是說,你希望我變得更強大吧?」

「啊?!」

什麼邏輯跳到這一步的?

「我當然從來都是正義的啦,這根本不用討論。所以,要想痛扁一切膽敢反抗我的混蛋,我就要變得更強大!」

「那個……」

「好,那麼,作為強者之路的第一步,好好教訓教訓梅拉老奶奶她們一夥吧。既然她們不守法,我就要讓她們為此付出代價!」

各種四字熟語在我腦海里穿梭飛越——什麼日美友好啦,什麼世界和平啦,什麼物理證據啦,什麼先發制人啊,什麼以守為攻啦……可是,很顯然我再說什麼都是白搭。只有自行車鈴的聲音,清脆奏響著毀滅的主題曲。

穿越森林,原本平坦的道路漸漸出現了起伏,很快就到了藥師寺家的別墅。我們把雙人自行車停在旁邊的別墅柵欄邊,徒步走過去。三輛四驅車成一縱列停在那裡,好像要把門前沒有鋪整的窄路封鎖住似的。一見這個情景,涼子的雙眸立刻發出好戰的光芒。

「先把車胎給它爆了吧!」

「可我們沒工具呀。」

「有啊!」

涼子從肩上摘下背包,伸手進去找著什麼東西——一根黑乎乎八角形的金屬棒。

「喏,用這個解決那些車胎。給汽車維修的人多送一些活計也好嘛。」

她兩眼神采奕奕,喝了一聲——欣欣然開始破壞行動時的涼子,真是一副盡享人生極樂的樣子。

握住金屬棒用大拇指一摁按鈕,就會有粗壯而尖銳的錐頭從另一端迸出來。不一會兒功夫,三輛四驅車已經變成不能移動的交通障礙物了。

涼子躲在常青樹圍欄的陰影下,用手機給兩位侍女打電話。當然,她們的手機應該是設定成震動模式的。法語交談很快結束,涼子掛上電話說:

「敵人人數只有一打呀。作為對手來說是太少了,不過當開幕倒也罷了。」

「好像還有日本人呢。不,會不會是日裔美國人呢?」

「日本本地人吧。不知道是暴力團成員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的,他們總得需要有本地人引路嘛。這麼說起來,得先把當翻譯的解決了。」

涼子又把手伸進名牌背包里,掏出一樣「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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