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形畢露

等意識到的時候,我正站在四驅車前。好像沉沉黑幕一下子揭開了一樣,視野突然開朗起來。我聽到劇烈的喘氣和心跳聲,同時感覺到冷汗從額角刷刷地滑落到臉頰。

「喂,泉田君,放開我,放開!」

「啊……?」

「泉田警部補,把我放下來!」

先聽見的是藥師寺涼子的聲音,在我右側響起;後聽見的是室町由紀子的聲音,是從我左側傳來的——也就是說我被兩位女警官夾在中間了。

我感到兩臂上的某種沉重——我左右兩臂下各挾著什麼東西——不僅柔軟,而且還會動的東西。同時我腳下所踩的地方,鞋底有種異樣的滑溜溜的感覺。

左邊看看,右邊看看,通過理性對眼前的景象做出判斷後,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目下的處境。

我右手挾著涼子,左手挾著由紀子……

「失,失禮了……!」

竟然控制住沒有反射性地大撒把,對我來說可是不容易的事。我盡量小心翼翼地把兩位美女放到地下站好。涼子伸伸腰背,憤然地瞪著我:

「竟敢把我和由紀同等對待。面對上司,你這種行為可以原諒嗎?!」

由紀子的話就比涼子的有那麼一點建設性。她輕輕喘口氣,擦拭著額角。

「泉田警部補,我先謝謝你。不過,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那個……我到底幹什麼了?」

我怯怯地問道。兩位美女異口同聲地叫出來:

「你不記得了?!」

「我的意識都嚇飛了……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嗎?」

涼子手指著我的鼻子:「你把我和由紀像包袱似的地夾在肋下,從蚯蚓群里全速突破過來了啊!」

「啊?」

「說我不像哺乳類動物這肯定是誹謗,不過你那樣子倒真像是野生動物呢!不過你剛才還慘叫呻吟了一聲呢!」

我不由得頭暈目眩——終於明白為什麼鞋底滑溜溜的了,這一下就得嚇得我臉都綠了……這時候我背後傳來非常沒出息的哭泣聲——是岸本。

「哇……好過分好過分哦,扔下我一個人衝過去。泉田兄不管我的死活嗎?」

一點不錯——不過我不會說出來的。由紀子富有人道主義地向我輕語:「也要幫岸本警部補一下啊。」

「對不起,再次突破蚯蚓群我實在做不到了。」

我閉上眼睛。頭腦里一旦空下來,就會想像到無數沒腳的、細長的、蠕蠕而動的生物,手腳像凍住了一樣一動不能動。

涼子說:「沒辦法呀,你們倆快點上車!」

由紀子到后座,我到駕駛副座上,各自坐穩。涼子自己也鑽進駕駛座,立刻發動起車子來。她全力一打方向盤,輪胎壓著蚯蚓群向前突進。真是血腥大屠殺,可是誰又能指責我們呢?

車子停在癱做一團的岸本面前。

「岸本,上車!」

「啊呀,啊呀呀,啊呀呀呀……」

「還不快上來,我們不管你就走了啊!」

這一句話就產生了強心劑的效果。岸本「PIU~」的一聲飛起來,一下子跳進后座,簡直像有看不見的巨人抓起岸本的身體放進車裡一樣——不管怎麼看,一個一個都不像正常人類嘛!

涼子向岸本凌厲地喝道:「早晚讓你一百倍地報答我的恩情!不懂知恩圖報的人比蟲豸還差勁!」

理所當然涼子會這麼說,不過岸本本來就是被她強行拉到地下來的。岸本因為恐懼產生惑亂,這本來就要怪涼子,但這種於己不利的問題早就被她放在腦海里的地平線另一頭了,從有利精神健康方面來說,真是最好的方法了。

涼子猛地踩下剎車,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避免了四驅車直接衝上「山枯」。看得出來憤怒的轟鳴直衝他的頭頂,根本沒想到我們竟然能夠突破蚯蚓陣。

四驅車向巨大空洞的出口突進,衝破一座白骨堆成的小山——是各種小動物的骨頭堆成的。

「這是那些老鼠、倉鼠和食人螢火蟲的飼料啊。雖說都是活物,不是人的話倒也罷了。」

「可是老鼠和倉鼠都被放出去了,這裡已經沒有了吧?」

「是啊。這裡的螢火蟲也會餓的,要是把它們都放到地面上去,你想會怎麼樣?」

當然大事不好。

我望著空洞的天花板,嚇了一跳——天花板的一部分變暗了,幽綠的光點正離開天花板移動著。

「食人螢火蟲在動啊!」

「正好,把它們一下子都幹掉!」

跟任何時候都鬥志昂揚的涼子相比,坐在后座上的由紀子悄然無聲。她抓起掉落在車裡的小動物骨頭,紛紛扔到車外。這種行為可能沒什麼意義,但是可以鎮靜心中的恐慌,正是由紀子會採取的方法。

涼子只用右手操作方向盤,左手一直在動。她不經意地連連嘖舌。

「真夠嗆,這些傢伙的車可以竊聽警方的無線電呢。」

「難怪他們能時常比警察捷足先登啊。」

四驅車跳躍顛簸著。由紀子和岸本都死死抓住座位,涼子卻看都不看一眼。

「首都戰士東京那些傢伙再這麼放任下去可不行……」

「會變成納粹親衛隊或者突擊隊什麼的——您不是要說這種無聊的玩笑吧?」

「才不是呢。」

「那是?」

「會搶JACES的生意啊。他們可以不要錢做到的事,我們可都得花錢呢。這可是妨害經營,我非得把他們連根鏟了不可!」

就在她旁若無人地吐露剷除商業對手的私心的時候,車子左右出現了好幾個身著橙色綠色相間的制服的人。

涼子的商業對手出現了,也就是「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他們似乎受到復仇心的驅使一直追著我們過來了,手裡拿著特製警棍和金屬棒,甚至有可以發射信號彈的槍。

「把車停下!把你們的事告訴都知事,讓你們都從社會上消失!覺悟吧……」

他們借都知事的勢力狐假虎威的話被唐突地打斷了: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

他們看見的,當然是擠在我們身後的怪異物體,碧幽幽的螢火蟲圍繞中的巨大蛞蝓……而這東西的頂上,竟然是個白髮散亂的老人的上半身。

真是連惡夢都夢不到的光景。

我從車上向「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大叫:「還不快逃!」

分明是有益於他們的忠告,「首都戰士東京」的成員們卻充耳不聞。這些人還帶著手銬,但鎖鏈已經斷了,估計用了大力的老虎鉗子什麼的吧。他們一邊吵吵嚷嚷,一邊射出信號彈。

山枯的巨大身體並沒有被信號彈炸裂。在中彈的同時,信號彈就被吱紐吱紐的半透明表皮包住,靜止不動了。而且只在一瞬間,子彈就被柔軟地反彈回來,畫道弧線落在地上。

「首都戰士東京」隊伍里突然爆發出光和熱。橙色的光芒張開成半球形,渦卷著一股熱風。即使不是炸彈,這股光和熱的威力也很是了得。

「哇啊,燙、燙……!!」

半個身子被火包圍,三個隊員倒在了地上。有一個與其說是勇敢,不如說是無謀的傢伙揮起金屬棒想要毆打山枯,卻有一個灰白色的巨大肢體從那裡伸出來,只聽一陣嗚嗚咽咽的叫聲,這傢伙立刻消失了。

扔下他們,四驅車飛駛過慘劇的現場。

「想要對付這怪獸的話,隨便你們好啦!」涼子一邊操縱著方向盤一邊說。雖然不說出口,由紀子和我也都是同樣的想法。

飛馳了五分鐘左右,也不知道轉了幾道彎,前方突然出現光亮,同時車胎好像掛上了什麼東西——一個「禁止入內」的標誌在我們車後倒下了。

緊急剎車和碰撞的聲音接連響起,我們卻沒怎麼在意,因為注意力被旁的事情吸引了。地上的風拍過臉頰,外界的風景直奪視線。太震驚的緣故,人人都發不出聲音來。

目光所及之處,有銀色亞光的巨大金屬塊,被已經降下沉沉夜幕的天空襯托出流線型的側影。

「哇啊,飛、飛機啊。我們跑到地上來了。」

岸本實況播報著。那些的確是飛機,移動視線還可以看到明滅閃爍著光點、正在上升之中的機體。

「這兒是羽田機場啊。」

由紀子茫然地喃喃說道。涼子一言不發地啟動了GPS(全球測位系統)。我的目光定格在畫面上,看到綠底上浮現出來的白色圖像和文字。

我們的確身處羽田機場。準確的說,是貫通羽田機場南北向的國道三五七號線的道路上。我們從文京區內沿著東京地下一直向東南方向前進,直到東京灣跟前才出到地面上。

頭頂上是無數立體交叉的陸橋。汽車也能開過去,但是地面上正在移動中的飛機也暴露著毫無防備的金屬腹部一一從橋上通過。

連膽大無羈的驅魔娘娘涼子也被了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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