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昔至今的線索

直升機的破風聲在夜空中遠去了。

我無可奈何地聳聳肩,等待涼子的指示。涼子扔下了自動來複槍,用手指去繞蜘蛛怪吐出的絲,有皮筋那麼粗,不像絲而像細繩子了。然後她叫我說:

「泉田君,這個絲線啊……」

「怎麼了?」

「本來蜘蛛絲都是一根根細纖維(filament)組成的吧。而且,每一根纖維都具有堪與蜘蛛體重匹敵的彈性強度呢。你明白了吧?」

「嗯,也就是說,一根纖維就可以支持蜘蛛的全體重,甚至可能支持兩倍於體重的重量,是這樣嗎?」

由紀子調整了一下呼吸,抬頭仰望夜空。瑪麗安和露西安把貝雷塔藏在裙下,等候女主人的指示。總之,似乎全體平安無事。

「像這麼粗細的蜘蛛絲,大概有多少根纖維組成呢?」

「一千根左右吧?」

當然這只是我蒙的,幸好涼子並不深究。

「就假設是一千根吧。另一方面考慮那傢伙的體重,差不多有摔跤手那麼大的塊頭呢。以身體構造來說,可能比同樣大小的人類體重要輕。假設是五十公斤的話……」

涼子用指尖輕點下頜,「這樣,那蜘蛛吐出的絲就可以支撐五十噸的重量啦。」

儘管這是基於假設之上的假設得出的計算結果,還是相當有蓋然性和說服力的。荷重高達五十噸的絲線!吊住區區一個岸本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直到這時,我才終於想起,從飯店樓頂吊在半空外的年輕Career警官——還不能說全體平安無事呢。

「對了,還有岸本呢。不能就那麼掛著呀!」

「怎麼,想起來了?」

涼子說得口氣好像興趣缺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感興趣。對我來說,雖然不是多高興去做,但既然想起來了,也不能扔下他不管。

我走到頂樓花園的圍欄跟前,欄杆高度差不多到我腹部。如果推測得沒錯,纏在圍欄上的蜘蛛怪的絲是不會被岸本的體重墜斷的。

我兩手扶住欄杆向下看。街道上似乎已經聚起了人群,借著街燈的光線可以看出,形形色色皮膚頭髮顏色各異的人都抬頭望著飯店牆壁指指點點的。再仔細一看壁面,有個東西掛在那兒晃晃悠悠的——白白的雞蛋一樣的形狀,一個人左右的大小。

岸本還沒掉下去呢。我放心了,向走到我身邊的由紀子指出她部下的情形。

「哎呀,像個大結草蟲似的!」

連一向嚴肅的室町由紀子都覺得很有趣,我不由失笑。貼著高層飯店的牆壁,在夜風中盪鞦韆的白色大結草蟲——年輕的精英官員的履歷中,又添上了光輝的一筆。也不知道將來這寶貴的經驗會派上什麼用場呢。

「這傢伙真是老不死啊。」

把我夾在中間,涼子站在跟由紀子相反的位置,嘖舌感嘆著。我也有同感,但說出口就是兩樣的話了:

「已經引起地面上的行人的注意了呢。」

「集萬眾矚目於一身,岸本也算名至實歸啦。做藝人的,只有受人注目才有存在的價值啊。」

「岸本又不是藝人啊。」

「差不多嘛。不過,他怎麼樣了,精神不?」

「完全沒有動作,可能都嚇癱了吧。」

「哎呀,真可憐喔。活著還有可能當上關東管區警察局長啊神奈川縣警本部長什麼的呢。」

「他還沒死啦……」

我心裡不由生出怨念,也只好去拉那銀光閃閃的絲線。還有點粘乎乎的,我也無可奈何。回頭半夜裡有這麼個OTAKU冤魂站在床邊,我的精神壓力可就太大了,還是把他救上來的好。

室町由紀子伸手來幫我。露西安和瑪麗安看涼子不反對,也來幫了一把。

跟三名美女一起幹活,作為男人我是很高興的。不幸目的是救岸本……真是有點徒勞空虛的感覺。

好不容易把他拉上屋頂,岸本對救命恩人也不謝一聲,直向涼子大呼小叫的:

「涼子大人,您怎麼能無情地拋棄我啊~~」

「我可沒想『無情地拋棄』你哦。」

「真、真的?」

「真的喲。你要是死更慘點就好了,我想。」

真是殘忍的打擊……我還以為岸本會悲憤過度悴然到地,想不到他胖嘟嘟的小身板上還纏著蜘蛛絲,竟然笑起來了:

「啊哈哈,我最喜歡涼子大人這種冷酷的樣子了。冰冷和甜美兼於一身,涼子大人真是像冰激凌一樣的女人啊~~」

「那變成乾冰你試試怎麼樣?別煩我,一邊呆著去,去去!」

瑪麗安和露西安用戰利品軍刀切斷捲住岸本的蛛絲。涼子轉向我:

「接下來,在警察到來之前簡單總結一下吧,泉田君。」

「吉野內三人組是格利高里·加農二世的手下,蜘蛛怪的同夥。」

「這兩起都收拾掉了。那,你認為氣球男是一切的幕後主使嗎?」

光憑印象判斷一個人的行動是不對的吧,再說還有過了很多很多年才發現事情真相的例子呢。不過,要說格利高里·加農二世是完全憑自己的實力登上了好萊塢之王的寶座,我感覺不那麼可信——也沒準只是我沒有看人的眼力罷了。但是——

「我實在很難認為,那個人有本事憑自己的意志隨意驅遣別的人。」

「這樣答案就只有一個了哦。氣球男既不是天才製作人也不是什麼好萊塢之王,只是在人前裝裝樣子罷了。」

「您是說有人在他背後操縱實權嗎?」

「正是如此,我的侍從長。」

嗯哼。我反覆思考著,格利高里·加農二世既不是天才也沒有鐵腕,只是什麼人的傀儡——涼子這種假說是有說服力的,至少對我有效。我感覺到的格利高里二世身上的空虛感,用涼子所說的「氣球」來形容一點都沒錯。一旦破滅,什麼都剩不下……

可是,這樣想就會產生別的疑問,而且不只一個。

「第一個疑問,到底是什麼人躲在格利高里二世的陰影里?」

「這還不清楚呢。」

「那麼第二個問題,他為什麼要藏在幕後呢?」

「換句話說,他為什麼不出現在人前,為什麼要把名聲和社會地位借給他人,自己小心地躲在影子里呢?這是……」

涼子跟我同時說:「因為有不能出現在人前的原因!」

兩個人異口同聲,引來十步以外的由紀子奇異的目光,岸本莫名其妙地笑起來,瑪麗安和露西安則小聲交談著。

「那麼,具體是什麼原因呢?」

「這個嘛……比如說,長了一副土星人一樣的臉?」

「我認為不是。」

「你可以斷言嗎?」

「就這點而言我還是有些自信的。」

一邊斷然肯定,我心裡一邊祈禱著。就算真有土星人存在,拜託也不要一高興就跑來地球搗亂好不好!

涼亭的一角傳來人生和腳步聲。看來警察終於該出場了——來的是頭戴牛仔帽、身穿制服的皇家騎警。

室町由紀子轉向我和涼子,表情非常認真嚴肅,連姿勢都端正起來。

出於不祥的預感,我剛想制止,由紀子已經深深低下頭道歉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們也被連累了。我沒想到吉野內和加戶他們會到溫哥華來。」

我無語仰天……不用說,由紀子是比涼子的良心多一萬倍的正常人類,但這種時候可沒什麼必要謝罪。事件的整體面目還沒看出端倪,再說這裡還有個專門抓人把柄的專家哪。

「是嗎,你終於明白了吧,你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現在道歉也都晚啦。不過,既然你這麼悔過,以後就努力變得討人喜歡一點吧。哦呵呵呵!」

涼子滿足地放聲大笑。即使是由紀子也好像被她惹惱的樣子,涼子還不知反省。我實在很懷疑,接下來兩人如果在樓頂花園展開決鬥的話,我自己到底能派上多大用場。

我趕緊插嘴勸說由紀子,打消她跟涼子鬥嘴互相激發的可能。

「請不要像藥師寺警視看齊。她的運動能力根本就不是哺乳類動物應該有的。」

室町由紀子愣住了,似乎被我的比喻嚇了一跳。一隻纖纖玉手橫空伸過來,在我頭上敲了個「栗鑿」。

「難道我是爬蟲類嗎?喂!」

「對不起,我說錯了。我是想說,像超人一樣的啊……」

「廢話多!你可別想蒙我。回頭生孩子再生一個蛋出來,那時候你可別後悔!」

為什麼我要後悔呢……?我正摸不著頭腦,卻看見由紀子瞥了我一眼。這時候,有個男人向涼子走過來,跟我們打了個招呼。

是皇家騎警的吳警部,帶著一副最愛的棒球隊出乎意料地逆轉落敗的表情:

「真可惜,不能向各位道一聲『good evening』了。真希望到『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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