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刑訊室里的慘叫

灰色的雲層很快覆蓋了剛剛還透出四月陽光的碧空,最初只是接近白色的淺灰色,但云層勢不可擋的越聚越厚,垂得很低很低,顏色濃得近乎黑色。彷彿呼應這種變化一般,本來似乎溶有千萬藍寶石的海面也無聲無息地從湛藍變成了黑色。

真是好強,我暗自想,好像加利福尼亞州在五分鐘之內就變成蘇格蘭似的。這裡是加拿大的西海岸——溫哥華這個城市以自然環境之優美豐富著稱於世,因此連「晴轉陰」這樣的變化也顯得艷麗多姿。拂面甜美舒適的風強度雖然不變,溫度卻也低了下來。拿上外套果然是正確的選擇。雖說時值四月半,暖流時常迴繞,可這裡畢竟是比北海道更往北的地界。

陸地與海面,摩天樓與山坡夾雜——這樣的地形跟香港頗為相似。但或許是因為緯度和人口密度不一樣,這裡的綠色明顯更濃郁,空氣更清涼。深深吸一口氣,肺部感覺和在東京一樣的清爽舒暢。

雖然身在加拿大,我並不是加拿大人。在下名叫泉田准一郎,是日本人。另外我也不是觀光客,而是出差中的公務員,職屬警視廳——準確的說視刑事部參事官室。至於職務的內容么,一言以蔽之,就是伺候上司。

我所侍奉的對象站在我身旁,腳踏著加拿大的土地——警視廳刑事部參事官,藥師寺涼子是也。

藥師寺涼子的春裝外套衣襟被喬治亞海峽的風吹起,露出緊身迷你裙下的修長雙腿。儘管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其實無論什麼樣的表情,她都是當之無愧的美女。短短的茶色秀髮,透出淡淡血色的白凈肌膚,完美的鼻子線條,淡紅色的唇部描繪出大理石像一般的硬質感線條。她與同年代的日本女性相比要高出差不多五公分,而高出的部分全長在一雙美腿上了了。別看外表是美神,內心卻實實在在是羅剎——這一點初次見到她的人無一例外的都上當了。

我是NONCAREER的警部補,三十三歲。涼子年僅二十七歲已是CAREER人士,堂堂正正的警視。她是上司我是部下——警銜不過只差了兩級,年收入卻要差出一百倍左右吧。她是龐大企業JACES董事長的千金,警視廳發出的薪水對她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不僅僅因為父親是警察組織里的大人物,藥師寺涼子的存在本身就為警視廳內外所畏懼。被她掌握了自身弱點的權臣名士多如瀚海之星、恆沙之數。另一方面震懾於她的美貌和財產,拜伏在石榴裙下的人也不少。簡而言之,她就是個重要問題人物。

如果她只是個無能之人,當作花瓶供起來也罷了,可偏偏涼子的能力任誰也無可否認。要是沒有她,不知道會有幾多怪奇事件陷入迷宮。只要她踏響高跟鞋闊步前進,所到之處犯人盡數敗倒納降,真相浮出水面,上司則一邊叫苦一邊窺視著她的臉色。光是盼著涼子馬失前足的人數就足以讓貝普露斯(BabeRuth,美國棒球選手)打出的全壘打總數輕鬆上揚了。

「真無聊,怎麼還不來。」

似乎是故意地伸了個懶腰,涼子盯住我,一副「說點什麼」的表情,所以我還是識相點好了——

「可是啊,不是因為你不出席自家的法事,趁著刑事部長講話溜出來突然就決定出國公幹,才讓人措手不及的嗎。請不要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吧。」

「我又沒想到是到加拿大的西海岸嘛。」

「這麼說來,要是東海岸就好了?」

「是啊,蒙特利爾、魁北克市、大西洋沿海地域、MAPLE街道、羅蘭西亞高原、聖羅倫斯河、尼加拉瓜大瀑布……全都是風景優美,歷史文化風味濃郁,很有觀光價值的地方嘛。」

「要說風景,這裡的也不錯啊。再說我們是因為公務才來到這裡的哦。歷史觀光請利用下次機會吧。」

「哦~,真是認真的公務員哪。」

「承蒙誇獎,不生惶恐。」我盡量淡然應對。

踏著堅實的腳步聲走來的是個中國裔加拿大人。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戴牛仔帽穿夾克外套,圓臉龐看來氣色很好,四十歲左右——他就是皇家騎馬警官隊(ROYAL ADIAN MOUNTED POLICE)的吳警部,準確的說是警部級別的警官。

王立騎馬警官隊(RCMP),聽起來很拉風的名字,其實就是加拿大的聯邦警察。其組織與BC(British bia)州立警察、溫哥華市立警察並存,大概也會有管轄權上面的爭議吧。這次的事件死者是日本人,算作國際案件,因此由王立騎馬警官隊負責。

溫哥華大都市圈的人口現在有兩千萬以上,其中三成左右是亞裔,並且大半是香港出身的華裔人士,被稱為「香哥華」也是符合現狀的。類似吳警部這樣的華裔警官的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他只會說英文和廣東話。其實要是派個日裔警官來更方便,不過大概還是出於利己的考慮,反正用英語也能溝通。

吳警部向我們指出:

「屍體就在那一帶。兩個人都是整整齊齊的並列著。」

這裡是一大片朝南的綠地,面海傾斜下去,鄰接著名的UBC(British bia大學)校園。這所大學校園佔地約兩公里見方,位於溫哥華市區的西端,空間和綠化充足的讓東京大學沒法比。

兩名日本人死在這裡——看來是年輕的男女情侶。要是日本人可能首先會想成「殉情」,而沒有這種習慣的外國人從一開始就按殺人事件進行調查。

吳警部繼續說明:

「發現屍體的是住在附近的兩個老婦人,一周前的早上。」

「她們是在晨練嗎?」

「不,是摘莓子。這是今年第一批呢。」

大都市裡還有這樣的優雅生活啊——不經意之間被腳邊溜走的一個小小黑影嚇了一跳,原來是栗鼠吃掉莓子跑走了——真不愧是自然資源豐富的土地。

我看了一眼吳警部遞過來的照片,特別注意到那女性的臉,大約跟涼子同樣年紀,雖然化妝很造作,仍然可以稱得上美女。兩眼無關,肌膚沒有生氣,忍不住給人整體很頹廢的印象。這不是死後的照片,吳警部拿到的是死者生前的照片。可以判斷,她是就算我見到了也盡量不去招惹的類型。

「在西海岸的日本人社會算是惡名遠揚呢。整體評價就是『小心那個女人!』」

這麼說她的壞話有點可憐,不過作為「被害者」自然也不會對此有什麼意見。

這女子叫井尾育子,正在日本短期大學就讀,為了進修語言來到洛山磯定居下來。她被僱傭於以日本人為服務對象的俱樂部做陪伴女郎,昵稱「育子」,在客人里相當走紅。不久她就頗跟一些名流權貴結下交情,然後把照片和談話的錄音帶賣給媒體。既貪得金錢,又把握了對方的弱點。但是因為手法拙劣,很快就弄得沒有立足之地,最後她終於在洛山磯呆不下去了,搬到三藩市。

從三藩市到西雅圖,然後跨越國界到了溫哥華,一路北上到加拿大的西海岸,她的人生終於划下了句點。死因是海洛因急性中毒猝死。不知道是因為恐嚇重要人物而被滅口,還是秘密派對中的事故,不管哪種情況,屍體周圍都沒有發現注射器,死後被棄屍於此。

「至於這個男人,也在另外一種意味上臭名昭著。」

這名男子名叫西崎陽平,年齡三十歲。他從日本高中畢業後來到加拿大,為了獲得水上飛機和空中跳傘的資格證就讀於專門學校,但不到半年就不了了之。自稱導遊,靠詐騙日本遊客、留學生和商務人士為業。他在欺詐生涯中認識了井尾育子,很快開始同居。兩個人狼狽為奸,也從同類人手裡瓜分金錢,這種生活到現在為止將近三年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們的景況到這個月突然大為好轉,還清了差不多一萬加拿大元的債務,還跟熟人自吹自擂說找到了不起的搖錢樹了。」

「畢竟是恐嚇勒索吧。」

不僅是因為時差有點發獃,確實也是沒什麼興趣的緣故,我的聲音很沒熱情。不管是死者的人品,墮落的經歷,搖錢樹云云的話,都輕而易舉的構成老套橋段的故事。雖然對負責案件的吳警部有些抱歉,我還是忍不住想嘆氣——不過為了處理這種案件,竟然千里迢迢橫渡太平洋趕來,一想到這點,乘了八個小時飛機的疲勞感就迅速湧上來。

「但結局是,日本駐溫哥華總領事館完全不合作,甚至暗中要求中止搜查。沒有辦法只好直接聯絡了警視廳,就是這樣。」

「今後也很難得到總領事館的協助呢。」

涼子的回答似乎別有用意。又在打什麼算盤吧——我想,至少她也是知道某些內幕了。但是這個時候問什麼也沒用,這點我早就學會了。

吳警部被部下叫去接電話,從我們身邊離開了。我望望陰沉的天空,視線落在涼子身上。

「能不能問您一個有點無聊的問題?」

「什麼?」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您剛才列舉加拿大東部著名景點的時候沒有說過愛德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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