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唯我得勝才叫真正的正義!

十八世紀,俄羅斯女皇愛卡提莉娜二世穿著軍服騎在馬背上進行閱兵儀式,為其氣宇軒昂的英姿而感動不已的兵士們舉起槍劍高喊「萬歲!」。當藥師寺涼子就寢時,就算枕頭下擺著愛卡提娜二世的肖像畫,也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在現實中,跟隨她的只有兩個男人,就是我泉田准一郎跟岸本明。對我和岸本而言,這簡直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不過涼子想必有所不滿,因為連桃太郎都帶了三個隨從(譯註:日本童話桃太郎打鬼,身邊有雉雞、猴子跟狗三名隨從),結果她居然還比不上桃太郎。只是依照涼子的個性,她可能會把由紀子當做雉雞,這麼一來,岸本是猴子,那我就是狗了?這幅想像圖實在不怎麼令人賞心悅目,於是我決定不再想下去。

岸本好幾次想找機會溜之大吉,無奈被夾在涼子與我之間根本無法付諸行動,後來他似乎也已放棄逃走,默不作聲獨自陷入沉思,不久又冷不防地開口說話:

「如、如果真的是藥師寺警視所說的生物……」

「什麼?」

「有沒有辦法活捉呢?我想這一定會成為科學史上的重大發現,重大發現耶!我們的名字會在科學史永垂不朽哦!」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去抓好了。」

涼子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加快腳下的速度,高跟鞋鞋跟在大理石地板敲出清脆的聲響。岸本心不甘情不願地追上去,同時向我低聲說道:

「我覺得藥師寺警視與其作那身打扮,還不如換成緊身衣來得更方便活動些。」

「我看你對緊身衣還真是情有獨鍾啊。」

「不,像是旗袍、騎師服、大禮服、燕尾服加上網狀絲襪也都相當適合她,她是個標準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極了,甚至德國納粹軍服也很合身……」

是我搞錯了,原來在這個男人眼中,女性只是可以換穿衣服的活動洋娃娃。此時岸本往上翻起眼球瞄著我,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

「我說,泉田先生,幫助我逃跑好不好?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落到這種下場,就算是泉田先生你也不是出於本意吧。」

「你何不換個角度想想呢?」

我親切地說道。

「驅魔娘娘是不死之身,能夠依附驅魔娘娘反而安全,比起與那群派不上用場的大官們為伍要強多了。」

「泉田先生,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你不相信?」

「驅魔娘娘可以平安無事,並不代表我就會安全吧!我看正好相反,颱風眼晴朗無雲,可是周圍卻是風雨交加!」

「哦,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你就應該再靠近颱風眼一些,這樣比較安全。」

我並非有意模仿涼子,這時卻揪住岸本的領帶往前拉,只聽見岸本發出「哇啊——」的呻吟。

「拜、拜託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在這棟大樓里,因為驅魔娘娘而遭到什麼危險……!」

「你啊,我先把話說在前頭,現在就是因為在大樓里才不會有危險。」

「耶?」

「你想想看,如果現在在高速公路上,驅魔娘娘開著積架或保時捷橫衝直撞,就算是熱帶的夜晚也會凍死人的。」

「……真、真的嗎?」

我聽過驅魔娘娘的駕駛哲學。

「躲不開我的車子的人,就不應該發駕照給他!」

這番話說出來教人心裡直打顫。驅魔娘娘永遠是對的,錯在授與駕照的日本政府,具體說來是錯在發出駕照的警察。就這樣三番兩次折騰下來,我才好不容易學會放棄自討苦吃。

這時驅魔娘娘響亮的腳步聲折了回來。

「在前面一段距離的走廊有那傢伙的動靜,岸本!」

「是、是、是。」

「你去把那傢伙引過來。」

「哇啊……請饒了我吧!」

「你給我閉上嘴,乖乖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叫你來不為別的,就是要你去當誘餌!」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岸本大哭出來。

「我、我是CAREER耶:是警界未來的幹部,打算退休後轉調小鋼珠經營公司,從此過著無憂無慮的人生,想不到年紀輕輕就要殉職……」

「你要是殉職了,我會在你的棺材裡擺進全套緊身衣戰士變身造型娃娃,在葬禮播放卡通主題曲,好了!是個男人就要有必死的覺悟,快去!」

「為什麼男人就要有必死的覺悟?這種強調『男人必須像男人、女人必須像女人』的觀念正是造成社會病態的主因,人是不分男女的,人應該像人……」

「你不喜歡我叫你像個男人?那就像個警察如何?出生時無法選擇男女性別,不過選擇職業可是出於你自己的意願!」

岸本還想繼續抗辯,然而涼子不願再浪費時間說服他。她使出相當於一流足球選手的腳下功夫,往岸本的尊臀狠狠踢過去,高跟鞋的前端嵌進臀部的肉里,岸本發出幾近斷氣的哀嚎,整個人跌在鋪著地氈的地板上,又站又跌地到了第四次站起身來,才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望著他那不牢靠的背影,我向上司問道:

「你打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緊身癖岸本對不對?」

「誰會信那個緊身癖白痴!」

斬釘截鐵地說完後,涼子才回問:

「緊身癖是什麼?」

「緊身衣戰士癖。」

涼子笑了出來,不過很快地便又綳起表情,目送岸本帶著爛醉般的步伐彎過走廊轉角,我繼續向涼子問道:

「其實找室町警視來幫忙會比較好吧,至少能力方面是值得信任的。」

「我在警界只信任一個人,不過不是由紀子。」

我吃了一驚,實在無法想像涼子也會信任別人。

「哦!究竟是誰呢?」

突然間,空氣與地板開始搖晃,接著傳來一陣聽似遠處雷鳴的聲響。大概是鐵球正敲擊著大樓外牆吧。由於涼子避而不答,我只有另開話題。

「鐵球的做法會成功嗎?」

「就算不成功也不關我的事,國家公安委員會那群人想要炫耀英明果斷的形象,做事才會這麼積極。」

走廊的方向有個物體飛奔出來,我們反射性地拔槍擺出瞄準姿勢,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正是岸本。

「來、來了來了!過來了!」

岸本也是一副扭曲痙攣的表情,只要傳達了正確的意思就算立了大功。

涼子與我早已解開手槍的安全裝置,岸本幾乎連人帶滾地靠近我們,在他身後的空間看不到任何人或獸的蹤影。不過看向地面,赫然發現一塊紅褐色的大斑點正以驚人的速度接近當中,有著許多突起物的斑點,擺出來者不善的姿態在地面狂奔,眼看就要抵達年輕的警察官僚精英腳邊。

此時槍聲響起,涼子右手握著COLT三二口徑,左手扶住右手腕,瞄準紅褐色的地面扣下板機連開了三槍,三發子彈鑿穿了地板,濺起大理石碎片。

紅褐色的斑點停下動作,然而這僅僅只有一瞬間,只見突起物不規則地蠕動,最後以和接近時相同的速度揚長而去。

我錯過了開槍的時機,一邊暗咒自己一邊衝上前,踏過鑿在地板的彈痕,緊追遠離的目標而去,只是這樣的狀況形同嬰兒想追上奧運短跑金牌得主,目標很快地彎過走廊轉角消失無蹤。

地板與空氣又開始震動,機動隊的起重機以巨大鐵球撞擊著大樓的外牆,一旦成功敲出一個洞,機動隊的精銳部隊就能突圍而入。

「走吧。」

涼子說完便轉身離開,我手持著尚未射出子彈的手槍緊跟在後,岸本也一樣。

他原本可以趁我們對付怪物的時候逃跑,但卻沒有這麼做。突然,涼子隔著肩膀轉過頭來下令道:

「岸本,你去看看鐵球的破壞作業進行如何了。」

在答了一聲:「是!」之後,岸本立刻往後方跑去,奇怪的是他的步伐顯得相當輕盈。涼子繼續往前走,我則詢問道:

「不和機動隊聯繫嗎?」

「我不認為對方有這個意思,各做各的吧。」

涼子的協調性一向是零,假如機動隊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礙了她的事,她很有可能會大吼:

「真麻煩,乾脆一起收拾掉好了!」

其實靜下心想想,幸好涼子是當警察,要是從防衛大學進入自衛隊,哪一天她當上「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性統合幕僚會議議長」的話,究竟會演變成什麼狀況呢?

涼子挺立在戰車上的英姿想必可以構成一幅美麗的圖畫,只不過除此之外,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事吧。

涼子與我來到樓層中央的甜甜圈形沙發坐下,目前不清楚怪物會在何時何地出現,總之暫時先小憩片刻,否則一昧橫衝直撞也無濟於事。

涼子默不作聲,我也保持緘默,不經意地環顧四周,此時的感覺是「怪物一現身就可以決個勝負」,因而我的思考便脫離了眼前的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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