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種疾病

話說置身於藍斯瓦爾城,被視為仙女神、或者是仙女神使者而遭受款待的周一郎和多夢二人。

他們被捕的那個晚上,意外地在柔軟的床鋪上睡得很熟,一直到隔天早上,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才醒了過來。大概是天亮了吧。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房間里並沒有窗戶,所以無法確定究竟是早上了與否。

「咦?這裡是?對呀,剛從地球儀過來……」

在睡夢之中將來到異世界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的周一郎,一面回想著事實一面起床。在他身旁的多夢也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再次認清現實。

敲門聲再次響起。

「聽到了,有什麼事情嗎?」

暫且先以日語回應之後,周一郎把房門打開。昨夜的翻譯官在門口行了一禮後進入室內。房間里的壁爐火焰早已熄滅,幾乎沒有一點光亮,門外的走廊也是一片微暗。翻譯官的手上拿著一座點燃三根蠟燭的燭台。

將翻譯官片段式的日語連接起來之後,對方的意思似乎是某個人的妻子想要見見仙女神——也就是多夢。

「請稍待片刻,讓我們準備一下。」

好不容易比手劃腳地和翻譯官溝通,暫時把他請出房間之外,周一郎和多夢二人隨即用手把頭髮梳理好,再把毛衣的下擺弄整齊,腳上當然還穿上了運動鞋。

二人將儀容整理好,一起步出房間的時候,門外不光是翻譯官,還多了一位貴婦人站在那兒。她穿著一襲頗為華麗的淡藍色洋裝,金色的頭髮高高地梳成一個髮髻。

「主人、妻子。」

翻譯官指著貴婦人告訴他們。

「她是你主人的妻子嗎?」

周一郎試著問清楚點,但翻譯官卻只是重複著「主人、妻子」這兩個名詞。

這位貴婦人一副心神不寧焦躁不安的模樣,而且臉色看起來也很差。她以扇子遮著嘴和翻譯官說話。這位貴婦人應該是個身份崇高的女性才對,因為翻譯官每回一句話,就得向那個婦人鞠躬行禮一次。也許是城主的妻子也說不定。周一郎忽然想到。

「病、治。」

翻譯官說道。

「病?生病嗎?治?要我治病嗎?」

翻譯官一頭霧水地查著字典。

「病、治。」

這次還是一樣,翻譯官似乎聽不懂周一郎的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所以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話。周一郎嘆了一口氣。

「什麼病?」

「什麼病?」

翻譯官一面複述一面翻查字典,然後,一臉茫然。

「病的種類是什麼?」

「得了什麼病?」

「有什麼癥狀?」

試著變換不同的字眼問了幾次,但翻譯官仍舊是一臉茫然,怎麼都無法溝通。

「小孩、看。」

翻譯官轉達貴婦人的意思。看來似乎是要他直接去診斷一個生病的小孩。

「周先生,你們在說什麼?」

多夢拉著周一郎毛衣的下擺提出疑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要我們替一個生病的孩子治病吧。」

「生病的孩子?周先生,你會看病嗎?」

「這就是困難的地方呀。應該說太勉強了,我又不是醫生。」

「小孩、看。」

被翻譯官抓住手臂的二人,連同貴婦人,在兩名衛兵的陪同之下,步入城內的走廊,登上石造的階梯,向樓上前進。

「周先生。」

「什麼事,多夢?」

「這裡的每個地方都好暗哦。」

「是啊,的確。」

一行人在石壁所圍繞的走廊上不斷前進,天花板和地板全都是石頭。雖然各處都有採光用的小型窗口,但整體的感覺還是暗蒙蒙的,空氣也陰涼冰冷。季節上似乎接近於日本的冬天,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白色的,穿上毛衣剛剛好。假如現在是這個世界,亦或是這個國家的春天或夏天的話,那麼冬天的寒冷恐怕會相當難熬呢,周一郎心想。

「為什麼這裡的窗戶那麼少呢?」多夢問道。

「窗戶?」

周一郎他們住的房間也沒有窗戶。如果有陽光照射進來的話,至少會暖和一點吧。

「我想,大概是因為這兒是個城塞的緣故吧。」

「是為了避免遭到敵人攻擊,所以故意不做窗戶嗎?」

「真是太聰明了,多夢。」

亦或是在這個世界裡,人們並沒有為城堡開窗戶的習慣也說不定。

途中穿過一道迴廊。惟有在這個地方才看得到早晨炫目的碧藍色光線從正側面射了進來,還有冷冷的風。周一郎輕輕環住了打起寒顫的多夢的肩膀,而多夢則緊緊揪住周一郎側腹的毛衣下擺。

穿過迴廊,再次登上致暗的階梯之後,進入走廊。他們必須藉助翻譯官和衛兵們手上的燭台光源,來照亮前進的路徑。

「這裡。」

來到通道盡頭的時候,翻譯官停下腳步,指著一扇門。

貴婦人上前敲了門、說了些話,裡面立刻傳來回應。貴婦人向後退了一步,由衛兵們將厚重的水門開啟。

這是個陰暗的房間,大約為三十平方米的大小。房間的最深處有一座巨大的壁爐,裡面正燃燒著色澤明亮的火焰,室內比走廊要暖和得多。這個房間似乎也是全由石頭打造而成,但是卻完全看不到裸露出來的石壁,所有的牆面全都以絲絨般的布或圖畫裝飾了起來。看來是個身份高貴之人的房間,不但保持得相當清潔,而且還焚燒著氣味怡人的香柱,所以完全沒有一點日照不足的房間所特有的霉味。

「這個人。」

一如往常,翻譯官仍舊一面查著字典,一面笨拙地轉達意思,同時還以手勢比著房間的內側,那兒有一座附有蓬蓋的豪華床鋪。床上的小山隨著呻吟聲上下起伏,被石造房間里所響起的痛苦呻吟嚇到的多夢,躲進了周一郎的背後。

貴婦人奔向那座小山,從毛毯外側溫柔地安撫著小山。三言兩語、說了幾句話之後,貴婦人輕輕地將毛毯掀起,裡面躺著一個年紀與多夢相仿的少年。背部弓成圓形。不,應該說,從脖子到肩膀,一直延續到整個背部的骨頭就像是貓背一樣地彎成了圓弧形。彷彿相當痛苦,少年望著多夢的方向與貴婦人說話之時,仍舊不時地發出呻吟。

「應該是脊椎變形吧。」周一郎說。

「好可憐……周先生,這種病治得好嗎?」

多夢開口問道。

周一郎察覺到貴婦人向他們投射而來、充滿著期待與懇求的目光之時,不由得大大地咽下一口口水。現在的周一郎,不、是多夢被當成了「仙女神」。假如被發現,他們什麼也做不了,或者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話……他們二人會面臨到什麼樣的遭遇呢?先別管那麼多了,在那之前,周一郎怎麼都得想出辦法來治療那個痛苦的少年。

「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時候?」

在周一郎的詢問之下,翻譯官照例滿頭霧水地翻著字典。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字典翻了又翻,口中喃喃地複述了幾遍,仍舊是一臉疑惑。周一郎於是改變問題。

「癥狀呢?」

翻譯官依然是一臉茫然。

「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呢?」

「不舒服的地方……不舒服、地方!」

這句話似乎能夠溝通。查著字典的翻譯官興奮地點著頭,向貴婦人詢問。

接著,「通、雲」的答案傳了回來。

「通?是痛嗎?痛和雲?」

搞不懂是什麼意思。

「通、雲。」

翻譯官一面點頭一面重複著同樣的話。

「難不成是『頭暈』嗎?」

面對周一郎的詢問,翻譯官在查過字典之後,點了點頭。

「痛、頭暈。」

「疼痛和頭暈呀……」

貴婦人撫摸著痛苦不堪的兒子的背部,一邊對多夢不知道說了什麼。翻譯官接著進行翻譯。

「格、桶樣、病、死。」

「格、哥哥嗎?因為同樣的病而死亡了嗎?」

如果周一郎的解釋是正確的,那麼受到病痛折磨的少年之兄,似乎已經因為同樣的病症而死亡了。

貴婦人一臉拚命點頭的表情。事情恐怕正如周一郎的解釋吧。貴婦人為了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而拚命努力。

「既然都生病了,為什麼還待在這麼暗的房間里。把他移到明亮一點的房間不是比較好嗎?」

多夢悄聲說道。周一郎和多夢在生病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曬太陽。尤其是感冒的時候,一定會盡量待在陽光照得進來的房間里,暖和而舒適地躺著休息。空氣的循環也會頻繁地進行,好讓屋子裡隨時都呼吸得到新鮮的空氣。這個房間里雖然沒有霉味,卻充滿著長期封閉起來的房間所特有的停滯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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