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白色迷宮 第三章 雪檻

第三章雪檻——

如果自己心裡盼望的事都能經由最短的快捷方式實現,那麼人生就非常單純了。但是,現實並非如此,既沒有一定幸福的方程式,也沒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公式。活了六十年的北本先生非常明白這一點。

所以面對意思事件時,北本先生總是不會讓自己受到太嚴重的衝擊,他總是採取告訴自己「難免也會有這種事」的軟性處事態度。但是,這一次他完全敗給了跟自己母親年紀差不多的宗家。

「那個老太婆在想什麼嘛?」

耕平氣得像走動的活火山一樣。他氣呼呼地走出大廳,指示來夢整理行李,自己也開始做回家的準備,北本先生則坐在耕平的床上沈思著。她一會兒才開口:「你知道那個老太婆穿什麼衣服嗎?」

「和服吧。」

「什麼樣的和服?」

「不是長袖和服吧?」

對於和服,耕平只有這樣的程度,北本先生不得不對他解釋:「那是十字花和服一種染色技法,是室困時代以來的傳統。」

「很貴嗎?」

「很貴啊,不過那又怎麼樣?」

耕平用行動來表示意見,那就是:帶著來夢立刻離開這個令人不愉快的地方。他一邊說話;一邊不斷地把行李丟進背包里。跟年輕人比起來,北本先生的行動就緩慢地多了。

「宗家的提議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但是」

「沒錯,既然如此,幹嘛暫緩呢?那個老太婆長壽是很好,只可惜有點痴呆了。」

「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是偏偏那個老太婆不但沒痴呆,頭腦的反應跟氣勢還勝過壯年人,這點才是問題。」

「有什麼問題?」

耕平把所有的行李丟進背包,拉上拉鏈,站起身來。北本先生依然坐在耕平的床上,謹慎地說:「那就是,宗家到底打什麼主意?是什麼原因讓她說出那些話?而且是在所有幹部面前突然提出來?這一點讓我覺得很詭異。」

看到北本先生如此困惑、不安,耕平聳聳眉說:「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可是,那不是更應該離開這裡回東京去嗎?」

突然門被打開,一個人沖了進來。

「下雪了,下得好大呢!」

來夢已經穿好衣服、背上背包,做好隨時可以出發的準備。

耕平望向窗戶,他剛剛一直忙著打包,完全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變化。外面果然跟來夢形容的一樣,大雪的密度高的驚人,像一面白色的牆。

耕平馬上想到「被困住了」,他把來夢和北本先生留在房裡,自己跑去找管理員,要求管理員派車子送他們到車站。結果得到的答案不是很好,管理員已經因為突然增加的客人忙得不可開交,司機也才剛從大雪中往返一趟回來。而且,沒有理事長的命令,根本就不可以派車。北本先生安慰白忙一場的耕平說:「等雪停了再說吧,這時候勉強開車出去,也可能會發生引擎故障之類的事,太危險了。」

這話雖然也對,但是耕平還是希望他們能派車。對宗家那麼荒唐的提議,耕平打從心底反彈,一刻也待不下去的心情怎麼樣都壓抑不下來。

「下個春假我就去考駕照,這種時候不會開車,什麼事也辦不了。」

這是很有意義的決心,只是對解決眼前的事沒有任何幫助。管理員說「這種天氣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的」,但是等雪停的時候,可能已經天黑了,到時候就會感慨沒有把握住出發的好時機。

「如果不去溜冰就好了;如果在中午前丟下這座不吉利的城堡回東京去就好了」耕平這麼後悔著。但是,既然不是神就沒有辦法掌控這樣的事。最糟的是,不安的陰影越來越濃了。湖中的怪物是重要因素,青雅流怪誕荒唐的言語舉止也是因素之一,還有那個宗家,怎麼看都不像個正常人。

耕平掄起拳頭敲打額頭,發出堅硬的聲音,來夢用驚訝的表情看著他。為了讓她安心,耕平露出了笑容,心想「這孩子長大後一定是個大美人,但是現在談結婚還早了十年」,真不知道那個老女人獨裁者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宗家現在正坐在圖書室的暖爐前,面對著她的是松倉正晴。房裡的三面牆壁都是書櫃,各式各樣的書籍從天花板一直排到地板上。想說「買這麼多書又不看」的視線回到眼前的兒子身上後,宗家回答了兒子的問題。

「你問我為什麼說出那些話?因為那個孩子有這樣的價值啊。」

「我不懂。」

「你不必懂,還是你想告訴我,我的決定要先經過你的允許?」

被白眼那麼一瞪,松倉先生的反抗也到此為止了。雖然這樣,他還是勉強自己問了另一個問題。

「是有關龜井專務的事,宗家為什麼要重用那種男人呢?」

這個問題可是鼓足了勇氣問的,可是宗家並沒有生氣。

「我很清楚龜井是個很沒擔當的男人。」

「那為什麼?」

「你可以舔我的鞋底嗎?」

這個問題把松倉先生問倒了,他搞不清楚這個問題的意圖。不過,宗家好像也並不期待兒子能有什麼明快的反應。

「龜井會舔,所以我用了那個男人,他只會屈服於權勢和財力而已。」

「宗家」

「聽著,只要那個男人還肯舔我的鞋底,就表示我還擁有幾立不搖的權勢和財力,他是我的測量器,懂了的話,就不要再問這些無聊的事。現在去通知幹部們,事情有了變化,幹部會議晚上才開。」

「那麼要讓他們都住在這裡嗎?」

「這麼大的城堡難道沒有收容能力嗎?不想住的人,可以在大雪中離開。」

宗家的手突然握住了暖爐的搗火棒,讓松倉不由得退後了半步。但是,他並沒有嚇兒子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調整了木柴的位置。

***

「她雖然是我母親,不過,真的是很可怕的一個女人。」

松倉的話一點都不誇張,但是,北本先生只能對著咖啡杯保持沉默。松倉把宗家的意思轉告所有幹部,還安排了每個人住宿的房間跟寢具,事情交代完之後,他就帶著疲憊的表情走進書齋,跟北本先生喝著咖啡,卻一點閑情都沒有。

「權力和財力就像毒藥一樣,吃多了就會上癮。」

不是什麼很有創意的話。不過,北本先生感覺得出他這話是發自心底的。要承受得住權力和財力的毒害需要有某種程度的鈍感。一旦知道毒害之處,大概就承受不了了。

「不過,宗家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些話呢?」

「不要問我。」

「如果你知道什麼,可以告訴我嗎?老實說,我很困擾呢!」

「我哪知道什麼?有一天我問她關於繼承者的事,她還斥責我說是不是在等她死呢,誰知道她怎麼會說出那些話,神才知道吧。」

不管是惡魔還是神,北本先生都不想再去責備松倉先生了。

不知道宗家對這件事認真到什麼程度,不過要當養父母不但要符合條件,還要有實際績效。北本先生已經向市公所報備收養來夢,還去了育細院跟來夢見面,並且把來夢帶回家來體驗家庭的氣氛,這些都是實績,至於條件,北本先生有結婚、育子和經驗,經濟又安定,在社會上也有信用,所以都沒問題。把來夢收為養女就會有財產繼產繼承權的問題,這部份有點麻煩。但是透過養育家庭制度,由北本先生擔任監護人一直到來夢大學畢業為止這個方式,妻子跟孩子都同意了。

現在青雅流的宗家企圖介入,也許應該在來夢小學畢業前就趕快辦好法律上的手續,免得夜長夢多。

「唉,都六十多歲了,還是無法從迷惑和後悔中得到解放。」

在苦悶的心情下只好喝咖啡,但咖啡的苦澀卻更刺激了北本先生的舌頭。

這時候,耕平和來夢坐在沙龍的一角。這個沙龍是這座城堡座落在蘇格蘭荒野上時被稱為「城主的大客廳」的房間,它有四間小學教室那麼大,各處牆邊都擺設了中世紀歐洲諸國的騎士甲胄。兩個人坐在沙發兩旁有十四世紀英格蘭跟十五世紀神聖羅馬帝國的騎士守護著。

來夢正在閱讀耕平送的《操縱玩偶的坡雷》,耕平雖然也正在翻閱美國作者的推理小說,卻無法集中注意力。他總覺得在這個城堡里待得越久,來夢就越有可能被迫履行自己所不願意的婚姻。

美國作者所寫的推理小說有個通病,就是把殺人的場面跟屍體的殘酷描寫自我化。看著冗長不斷的殘酷描寫,耕平覺得很煩,後悔自己選錯了書,便把視線從書上移開。這時候,他發現那個名叫龜井的正朝著來夢走過來,耕平立刻站出來擋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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