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丘上滿是翠綠

立花和彥發覺到哥哥和妻子的暖昧關係,是在女兒來夢出生之後。他並不是靠自己的洞察力發現的,而是用醫學上的方法使他同意的。

原本想要男孩子的和彥,對於來夢出生之後無法再有孩子這件事十分介意,於是他便去找醫生。和彥避開學校的醫學部,到其他醫院就診,結果醫生竟然對他宣告:「很遺憾,你的體質是生不了孩子的。」和彥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小女兒。

「如果我不是來夢的父親,那麼她到底是誰的孩子?」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大部分的人都說來夢長得像玲子,但是說她長得像和彥的人也不少,因此,和彥不得不懷疑他的雙胞胎哥哥,有著和和彥相似遺傳因子的人,不就只有良彥嗎?

到目前為止,和彥並沒有十分重視過哥哥的存在。此起身為學者的和彥,良彥不過是個個性溫和、缺乏才能的人罷了。所以良彥雖然先認識玲子、和她交往,卻被和彥贏了過去。但是,和彥的勝利卻成了一出鬧劇。

和彥遭到了報應,報被宣告得到癌症,他總算了解到這一年來身體不舒服的理由。當時癌細胞已轉移至其他部位,無計可施,所以醫生要他趕緊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以免有遺憾。

被妻子背叛、並且失去未來的和彥,掉入絕望的深淵裡。

假如他死了,良彥一定會自然地把他那個清秀的妻子、可愛的孩子、還有圓滿的家庭給接手過來吧?和彥咬牙切齒地想:像這麼不公平、難以同意的事實在,可以存在這個世界上嗎?

答案是「不」,和彥無法認同這樣的事,但是除了改變事實之外,別無他法。

神是不會幫忙自己的。如果這樣,向惡魔求助又有什麼不對?

在「生」、「死」之間,和彥選擇了「生」,由於他得的是青年性癌症,癌細胞繁殖的速度很快,所以,他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來扭轉事態。

由於對妻子和哥哥抱著強烈的恨意,和彥整個人徹底地改變了。他開始研究古代及中世紀的異類神學,以及各種當地信仰及魔術這一類的東西,甚至做了像「腸占卜」這種怪異的事情。一方面,和彥對於那對叛徒以及他們的結晶來夢則偽裝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忍住身體上的痛苦以及精神上的折磨,繼續著他冷靜的演技。對普通人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他把這種精神放在研究上,想必立花和彥這個名字會在學術界留名吧?

和彥找到拜蛇教和惡魔信仰這個奇怪的組合。他發現了一本在一六六○年代由西班牙人記錄、再經由荷包蘭人所翻譯的書籍;據說這本黑暗的秘儀書《給聖蛇靈的連禱書》,是用人類的皮膚裝訂的。這本書由解了拜蛇教部分的教義,成了魔道的教理。以前和彥一直批判著這本書的墮落和頹廢,如今卻要依賴這本書改變自已的命運。

當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和彥便開始處理這個世界的事情。首先他到來良彥住的地方,告訴他他知道來夢真正的父親的事。

良彥臉色蒼白,幾乎快要崩潰,他像是被當眾逮到的現行犯喃喃地告解著。

「我不道歉,因為即使道歉,也無法得到你的原諒。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不過請你不要責怪玲子,來夢也一樣。有罪的是我,請你弄清楚這一點。」

「我知道,你選擇了情婦,而不是弟弟。審理所當然的,不用責備你自己。」

和彥將雖極度限的侮蔑和惡意,集中在「情婦」這個字眼上。良彥的臉頰不禁發抖,然而他卻沒有反駁。

「所以,我也造反了自己,而不是哥哥,別怪我吧!因為我只是在做和你一樣的事情。」

「你要做什麼?」

良彥連聲音都顯得慘白。他的眼神已經不像是在看他的弟弟,而像是在看一隻從黑暗中爬起來的怪物。

「我要你的身體,你那健康、又可以活得久的身體。」

良彥站了起來。他並不是相信弟弟的話,而是懷疑弟弟的理智。無論如何,他現在非常危險,良彥漸漸後退,將手放在後面,尋找著門把。當他的手碰到門把時,也感覺到了「最後」,這就是他的想法。

室內的燈光突然熄滅,四周響起了「米迦勒變成奧諾維、雷威俄丹變成貝黑莫特……」的咒語,當咒語結束後,屋子裡又恢複原本的光亮。

「現在我得到了你了身體,總有一天,我也會取走你女兒的身體。你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我都會拿走的。」

良彥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和彥,兇惡的嘲笑聲飄蕩在空中。剛剛幾分鐘的黑暗,將一切全都扭轉了過來,和彥潛進了良彥的身體,趕走了原本的支配者,奪取了他健康的身體。

過去是豐永、如今則只有長相和意識是豐永的生物從三樓逃到二樓,正窩在樓梯旁的陰暗處喘息。雖然說它的意識還是豐永的,但是理性控制的領域縮小,記憶也變得淡薄,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會在這裡?剛剛的清潔劑堵塞了散布在果凍狀表面上的呼吸孔,使得它的呼吸變困難了,不得不將嘴巴一開一合地呼吸;它的視野有如魚眼鏡頭壞掉般的歪斜,然而有個影子卻出現了,那個變了形的影子是玉村雪繪,她正看著這個果凍怪物。

「樣子真丑!」

雪繪的聲音,帶著嫌惡感,雖然她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也很慘。

「我本來是想約你出來,然後殺了你的,結果你現在這個樣子比死還糟!如果我把你殺了反而是在做功德!」

她吐了一口氣後,把頭髮往上撩。

「你曾經在特訓時候,害一個懦弱的新進員工自殺了對吧?那個人是我認識的,至於我們是什麼關係,就不用再多說了吧?」

豐永保持沉默,好像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但他無法確定是那一個,因為他每年都罵過、揍過許多懦弱的人,然後將他們改造成企業戰士。

「懦弱的人就沒有生存的價值嗎?無法在別人面前大聲說話,無法排擠他人往上爬的人,就該死嗎?」

雪繪手中的油瓶掉了下來。

「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是我卻聽過『火能夠凈化一切』。你的罪和那些報應全部都會化成灰燼的。」

雪繪點燃了打火機,豐永只是獃獃地望著打火機從她手中離開,掉落在地板上的樣子。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非常累,雖然他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卻一點也不害怕。

火燒得很快,順著潑撒在地板的油將豐永包圍了起來。哀嚎聲響起,火紅的火焰,變成了巨大的塊狀特滾落在地板上。

出瑞士走廊上的豬人,發出嘰——嘰——嘰——的叫聲,很明顯地,它們非常怕火。即使這間宅邸所存在的世界是創造、偽造的東西,然而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火卻是真實的,燃燒他們的痛苦和死亡也時真實的。

巨大的火焰塊掉落在地板上,撞到了牆壁,然後火焰便飛舞起來,延燒到其他東西;地毯被燒了、牆壁被燒了、天花板也被燒了。白色的煙霧擴散,然後變成灰色、再變成黑色。

窗外雷聲再度響起,閃光和黑暗狂亂地舞動著,有四個人正在對峙著。情況是一對三,但卻是人少的那一方壓倒性地充滿著自信,房間的主人低頭看著六十歲、十九歲和十二歲這個三人組,數度發出無聲的嘲笑,當他正要開口時,耕平卻先說話了。

「我真受不了你的做法!無人車站、幽靈列車、貓怪……什麼效果,就算你擁有魔力,但是用那種力量做出來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呢?」

站在一旁的北本先生,望著耕平的側臉,一副非常想稱讚他的樣子。

「我不知道你研究的是什麼學問,但是跟那些差勁的怪物電影,以及二流的電影導演差不了多少。這間屋子和這個世界也不過是個爛銀幕,顯現在銀幕卡拉奇,只是你貧脊的精神狀態罷了。你把人類變成怪物,因為帶給人們恐懼而感到快樂,但是從那裡卻沒有產生任何東西。」

耕平只吸了半口氣,繼續接著說。

「如果你一直都沒開口,也許還能成為一個令人恐懼的對象,但是你卻開口泄露你真正的身份。你只是一個沒有創造力、虛張聲勢的人,你擁有的東西全都是借來的,沒有一樣是你自己本來就有的。」

耕平的話十分尖銳,但不知道效果怎樣?可能事情會弄得更糟也說不定,對方並不是可以講道理的人,但是如果不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耕平也不甘心,保持精神上的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房間的主人似乎相當震怒,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竟然只用一句話就將他的過去現在及未來全部否定掉了,於是他開始用陰沉的聲音,念著被扭曲了本意、被當成了召喚異次元生物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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