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嘗血腥之茶 第三章 來自冬夜的三度嘲笑

堅原倍高,CRS對他的認知僅限於「山手俳句愛好會」會長,然而在他超過六十個的頭銜里,這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職稱,他不曾現身於平面媒體上,是某個狹窄社會的一員,然而那個狹窄社會卻是位於日本這個國家的金字塔頂端,他在由國際性大企業結合而成的日本產業聯盟中擔任專務理事,並身兼國家公安委員會的委員之一,也在數十個政府審議會中擔任委員,同時是數十個大企業的董事,以及大學的理事與育英基金的監察等等,稱謂的數量比他的歲數還多。

他今年五十五歲,從外表上看起來是個與年齡相符的中年紳士,位於世田谷區成城七丁目自宅的他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今泉尚平,對方是「山手俳句愛好會」的成員之一。

坐在接待室里的扶手椅上的今泉正用手上那條義大利制的手帕擦著臉,與一臉傲然英挺的堅原比起來,他就像個窮酸的中年男子,不過身為經濟評論家的他頗具知名度,大約一周會上一次電視節目,不過由於是在星期日上午播出的節目,綠川淳司和花村雅香兩人完全沒有看過。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今泉?這件事遲早會結束的。」

「我也明白專務處理事的意思,可是只要一想到村尾凄慘的死狀,就讓我不禁擔心……」

「你真是膽小啊。」

「您說得極是,我也明白這樣子很難看。」

今泉露出一副必恭必敬的態度,這和他在講台上對著中小企業的老闆述說經營者的心得時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不過,對本人而言這次可是攸關生命的大事,態度會劇烈地轉變倒也無可厚非,話說回來,這位平時都被經營者或雜誌記者尊稱為「老師」的人物,如今在堅原面前卻是不斷點頭鞠躬,即使形容成信徒面對教宗時的態度也不為過,另一方面,堅原則是一副完全不把今泉放在眼裡的態度,毫不保留地說出心裡話。

「真該死,那群沒用的傢伙……!」

堅原語中充滿了憤怒與輕蔑,他指的是那群被綠川淳司輕鬆解決的保鏢們,今泉聽了之後趕緊將手帕塞回口袋並試探性地詢問:

「那群保鏢口中的小夥子究竟是誰,沒有收到任何報告嗎?」

「他們說手被他碰到的瞬間,整個人全身無力,並逐漸失去意識,很明顯是生命能源被吸走了。」

「也、也就是說,那個傢伙是吸血鬼嗎……?」

堅原並沒有回答今泉的問題,他用更加不悅的表情凝視牆上一幅出自尤特里羅之手的風景畫。

「目前不確定,我們對於整件事的了解還不足以做出正確的結論。」

「有連堅原先生也不了解的事嗎?」

「村尾那傢伙似乎還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們,雖然對我來說沒有差別,不過再也沒有比這種自以為是的小人物更麻煩了。」

堅原瞪著今泉那驚訝的臉孔,這讓經營評論家不敢輕舉妄動,本來想對堅原講的話也被那股魄力逼得說不出口。

「到底下一個會是誰被殺呢?我、我還有家人在,要是連累的家人的話……」

村尾一家連嬰兒都慘遭毒手,一想到這件事,今泉會如此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堅原的反應卻相當冷淡。

「哼,只有那種為了得救不惜犧牲全家人的傢伙,才會不停地將家族愛放在嘴邊。」

即使是今泉也不免露出被這些話傷到表情,但是堅原絲毫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他改變話題。

「村尾的女婿迦納,他打了一通奇怪的電話給我。」

「您指的奇怪是……?」

今泉睜大眼睛,堅原則是舉起桌上的玻璃杯,將蘇格蘭威士忌送入口中,並且對著客人吐出充滿酒精的熱氣,堅原省略具體的說明,直接說出結論: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居然想要威脅我們。」

「您說得極是,那小子還真是異想天開。」

今泉能說的話也只有這些了,若要保持堅原心情平靜,也只有附和他說的話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或許該給他一些教訓才對。」

「……」

今泉不發一語地舔了舔嘴唇,他的腦中突然浮現可怕的想法,或許村尾的死正是堅原的「教訓」也說不定。

雖然堅原的地位極為崇高,但是在這個社會上地位高過他的人物也不在少數,他之所以能在日本權貴社會的地下勢力佔有一席之地,全靠他以靈能力者的身份受到財政界名人們的青睞,今泉這個光會拍馬屁的傢伙完全無法與他相提並論,堅原沒必要像今泉一樣在一般大眾面前推銷自己,只要在狹窄的社會中受人景仰應該就足夠了,但是,正因為現狀已經無法滿足他,才會命令舊識村尾開始研究「那件事」,而今泉之所以能沾上邊,全都歸功於他日常的阿諛奉承,胡思亂想的今泉忽然覺得全身不自在,他差一點忘了自己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今泉離開堅原的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後的事了,可是他並沒有回到家,他的家位於東京都小平井,搭乘私人轎車從成城出發只需要不到三十分鐘的車程,可是他的黑色寶士卻停放在三鷹市西部的馬路上,直到隔天凌晨一點才被巡邏中的警員發現,「怎麼可以直接停在大馬路上呢,真傷腦筋」,其中一位警員邊抱怨邊朝黑色寶士走去。

窺視車內的警員嚇得不禁吞了口口水,車內屍體的死狀十分凄慘,只能用與安詳形成強烈對比的字眼形容。

仰躺於後座的屍體給人一股紫黑焦脆的印象,簡直就像一具未完成的木乃伊,而趴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的屍體也呈現一樣的狀況,呆站的警員再度咽下口水,踩著舊式發條人偶般的腳步回到巡邏車上。

就這樣,山手俳句愛好會失去了第二位成員。

警視廳搜查一課至今不曾有過悠閑的時光,想必將來也不可能擁有,今泉尚平的離奇死亡大概會令這群刑警突破以往值勤過度的記錄。

「會傳出是吸血鬼下手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看來吸血鬼頗勤勞呢。」

大岩刑警開玩笑的口吻稍嫌輕浮,溝呂木警官則是無視他的發言,兩手端起壽司店的大杯子,健壯的下顎被蒸汽弄濕,他一臉平靜地發問:

「那麼,村尾和今泉的關係是?」

「兩人之間的關係?」

警官朝向一臉疑惑的大岩刑警用力一吼:

「難道你以為這兩個案件是恰巧發生的嗎?村尾和今泉之間怎麼可能沒有關聯,這肯定與村尾家地下室的實驗有關。快去給我調查今泉昨晚去哪裡了!」

大岩刑警聽完之後趕緊拿起外套飛奔而出,另一位刑警則是聳聳肩尾隨在後,臉上彷彿寫著「與其待在這裡聽上司發脾氣,還不如到外頭走走」,這讓其餘的刑警發出不曉得是竊笑還是感嘆的聲音。

溝呂木警官環視四周,雖然本人並沒有威嚇的意思,不過刑警們還是一個個低下頭,就像是在閃避落雷,其中一位刑警確認兇惡的眼神已經從自己身上移開後,開始與身邊的同僚竊竊私語:

「講真的,這次的事件,你覺得有可能解決嗎?」

「不可能,可是總不能大聲地說出來吧。」

兩道輕輕細語充滿著疲勞與厭煩,他們兩個是自己選擇打擊犯罪這個職業,但是這次的事件令他們失去了部分對工作的熱誠,該怎麼說好,是一種非常讓人厭惡的感覺,這次的事件不禁讓人覺得「徹底無法接受,完全不想接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句諺語則是不斷在兩人的腦里徘徊。

花村雅香就讀的私立關東大學,無論規模、傳統、入學難度都算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學,男女學生的比例大約是五比五,在六千名女學生之中,這位名為花村雅香的一年級學生在家接到一通請她前往事務處的電話,到了事務處後,一位自稱是事務長的矮小中年男子對她說:

「你是教養學部一年級的花村雅香同學吧。其實,理事長表示務必要見你一面,你能夠空出一些時間嗎?」

此時雅香有些慌張,她的腦中浮現好幾種想法,雖然魚已經上鉤了,但是她也不覺得對方是會毫無準備就動作的笨蛋,最後,她選擇拒絕。

「這可真是傷腦筋,最近都在忙著準備期抹考,等等還跟美術史老師約好要見面。可以和理事長約明天嗎?」

「哎呀,可是理事長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今天剛好有時間,就麻煩你和理事長見個面吧。」

雅香鄭重地拒絕對方強人所難的好意。

「真是非常抱歉,我並沒有事情要找理事長商量,所以應該是理事長要空出時間才對。」

雖然這是作戰之一,不過其實也夾雜了雅香自己的想法,有事要找人商量的那一方反而要對方配合自己不是很失禮嗎?雅香的拒絕令事務長一臉不悅,他放棄了好言好語,拿出自己的立場。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這讓我很為難喔。」

「無論如何都不行。啊,我要告辭了,現在的我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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