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心全餐

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雖逮到方修利卻又被逃脫了,這件事在隔天便傳到「天城」,使得留在這裡的其他三名年輕公爵的耳膜受到微妙的震動。亞歷亞伯特、褚士朗與伊德里斯在專屬的談話室里對此事彼此交換意見。

不久藩王亞術曼一定會詢問他們的意見,有必要事先做好整理。

「哼,當初音量別那麼大不就好了,哲力胥公爵真該掂掂自己的斤兩。」伊德里斯公爵冷笑著,這次恐怕輪到哲力胥忍受他的冷嘲熱諷了,一開始捉到方修利就向「天城」通報,至今根本不可能隱瞞俘虜逃走的事實,也正好給伊德里斯抓到把柄。

「由此可知,未來若是讓哲力胥公爵成為次任藩王,那宇宙大權將落入他那歇斯底里的母親大人手中,這幅想像圖實在不怎麼有趣。」

「想不到哲力胥公爵有這麼軟弱的一面……」

亞歷亞伯特略側著頭,而褚士朗的見解比較接近伊德里斯。哲力胥面對眼前的敵人的確是強悍無比,然而一遇到朋友與家人,情感很明顯被擺在理性之上,這還算好,問題在於他的處理方式缺乏彈性。母親勃然大怒之際,哲力胥理應勸阻,結果他卻把事情鬧得更大;就因為想逃避母親的情緒就拿方修利來搪塞,如同把餌食丟到猛獸面前一樣。哲力胥這個行為反而侮辱了好幾個人的人格:他的母親變成一個有理說不清的人,而哲力胥自己在艦隊戰與個人戰方面的驍勇評價將大幅滑落。伊德里斯對哲力胥的惡意批判其實是正確的,哲力胥對母親採取逃避的態度,若是藩王無法以理性說服母親的要求,鐵達尼亞的權勢將受到挑戰,一個小錯反鑄成哲力胥的大過。

現在的哲力胥正是怒火中燒,他堅信流星旗軍會由太空前來討回方修利,卻沒料到敵人在惑星上將了他一軍,這是不容小覷的疏失;然而追根究底在於他對母親根深蒂固的觀念:「想也知道她會對兒子的仇人下毒」。這是亞歷亞伯特從情報士官那邊問來的。

「話又說回來,救走方修利的真的是流星旗軍嗎?」

「有些疑點還不能肯定是否為流星旗軍……」

方修利被救走後,哲力胥當下決定動武,封鎖巴格休惑星上所有宇宙港,武裝士兵突襲流星旗軍的根據地與幹部住處,各地展開槍戰,流星旗軍二十多名幹部遭到槍殺,根據地不是被炸就是被燒,儼然一場小規模的全面戰爭。

巴格休惑星政府儘管百般不願也不得不負起執政者的責任譴責鐵達尼亞的暴行,最初的抗議被哲力胥封殺,於是巴格休政府變更作戰方式,轉向滯留當地的鐵達尼亞幹部多納德·法拉求情,而法拉比巴格休政府更苦,他親手捉拿的方修利在哲力胥手上逃跑了,接下來的暴力行為更嚴重影響了民代選舉的結果,於是他立刻找哲力胥要求停止動武。

面對眼前不自量力的多納德·法拉,哲力胥氣得差點飽以老拳,然而法拉身為藩王府書記宮,又不是哲力胥私人的家臣,所以無法任意處置,哲力胥已經怒氣攻心再加上法拉請願的干擾,他終於爆發了。

「你這神經病叫什麼叫!都是你扯出流星旗軍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小心我抓你去坐牢!」

一陣怒吼吹跑了法拉卻沒有嚇住他,心裡雖怕,但私怨與公憤更凌駕其上,不得已他只有藉助外力來牽制哲力胥,這時自然是借重藩王亞術曼的威嚴,其中還需要一位族中的有力者為法拉代辯護盤,因此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順勢現身。伯爵由巴格休惑星火速趕往「天城」,經過層層繁瑣的手續與禮數之後,終於得以會晤藩王,伯爵在有限的時間裡詳細說明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他強調的重點不在哲力胥公爵的失職,而是自願擔任反鐵達尼亞陣營方面的聯絡人。

「無所事事終其一生固然不壞,但想不到我體內的熱血還在蠢蠢欲動。」

「的確令人意外。」藩王亞術曼的視線如同刀刃刷過同輩里略為年長的伯爵臉部,伯爵看來畏縮,但神態就像是被棉花包住的鐵芯一般,沉默數秒後藩王提出疑問。「常聽說一手養大的猛獸最後會反咬自己一口,無論是流星旗軍還是其他派別都不可能永遠聽命於你,你想過嗎?」

「多謝勸告,藩王殿下,人生在世若一帆風順就少了活著的趣味,不才如我也分得清有鐵達尼亞才有自己的存在,倘若猛獸扯斷鎖鏈,我會第一個餵飽他們的胃袋。」

意即他已做好犧牲的準備,藩王亞術曼陷入沉思,但為時不長。

「好吧,我們與星際都市聯盟的外交管道從未間斷過,再建立一個新的也不壞,孤接受伯爵你的提案。」

艾爾曼伯爵正式成為鐵達尼亞藩王府與以流星旗軍為首的反鐵達尼亞陣營之間的外交負責人,此案已經由藩王認可,伯爵遊手好閒的日子也打上了休止符。

昔日有人預測進出宇宙的人類其精神進化將以驚人速度凌駕科學進步的腳步,然而這項隱含著神秘主義寓意的猜想落空了,人類的精神層面從存在於地球表面的當時至今從未改變過。有沸騰的野心、爆發的慾望與相互衝突的憎惡,人們憤怒、悲傷、嫉妒他人,懷疑愛人移情別戀,煩惱自己的才能不足,沉溺在步向毀滅的肉慾之中,汲汲追求權勢與財富。

「但這有什麼不對嗎?褚士朗站在研究觀察文明、歷史與人類的角度如此認為。試想,以聖人君子,貞女烈婦為觀察討論的對象想必研究不出任何趣味,褚士朗不相信情感沒有好惡的人能夠去愛人,而這也同樣成為嚴苛的自我批判。」

褚士朗從未深刻地恨過,相對地也不曾狂熱地愛過,就目前而言。

包括自己在內,整個鐵達尼亞將何去何從呢?好奇心在褚士朗的心中滋長,由少年成長為青年,現在已是四公爵的一員,其權勢可睥睨列國諸君,身為強化與維持鐵達尼亞政權的支柱向來以冷眼旁觀包含自己在內的鐵達尼亞全體行為,而這習慣已化為血肉的一部分,倘若褚士朗將來愛火焚身,他內心深處的理性會像冰霜般透視並剖析他自身的情慾。

就現狀而言,褚士朗只需觀察周遭的親族就夠了,若他還不算笨,就應該明白自己也是他人觀察的對象。

話說,父親猝死後的法爾密子爵理應繼任成為侯爵家的家長,然而他只有十八歲,依照往例,他未滿二十歲之前藩王是不會認可他繼任侯爵的,不過財產可以馬上過繼。法爾密之父艾斯特拉得生前並未貪污求利但仍留下巨額遺產,其總額應超過蒂奧多拉所繼承的五倍之多。這筆財產必須分給先父的妻與子共四人,以及其公認的妾與妾生子,由嫡長子法爾密負責裁定,如此一來法爾密就能在分配遺產時圖利自己吧?其實不然。若是法爾密的處置明顯不公平,不滿者一旦上告藩王府,遺產便必須交由藩王裁定,此時不只法爾密顏面盡失,以往遺產糾紛的結果都是門第遭到廢絕,財產則充公藩王府。眾人當然期待藩王公正的栽決,然而藩王是獨裁統治者,往往只選擇嚴格處置,而非息事寧人。

法爾密相當明白這一點,除了權力以外他並不十分執著於財產,目前正處於在鐵達尼亞內部鞏固自身地位的時期,無暇投入無益的私人鬥爭,所以對家中的財產繼承人他打算各自分配他們應得的一份,此事法爾密並未與褚士朗商談,而褚士朗也不加干涉。

「最近都是繼承的問題。」

想起蒂奧多拉·鐵達尼亞伯爵小姐,褚士朗微微苦笑,伊德里斯公爵已經請求藩王亞術曼承認她的爵位繼承權,而此事前後也有一些流言傳進褚士朗耳里,就是關於蒂奧多拉在拜訪褚士朗公爵之前先去請求亞歷亞伯特公爵協助她繼承伯爵爵位,對此褚士朗並不感到意外。

「若是藩王殿下不承認我的繼承權,那我伯爵家就要絕後了,還望亞歷亞伯特公爵鼎力相助。」蒂奧多拉如是力爭。

「若是依循合法途徑就無人敢反對,你毋須掛心。」

據說亞歷亞伯特審慎地應對蒂奧多拉,褚士朗能夠理解,亞歷亞伯特在應付這種場面時比褚士朗來得更古板,這也就是蒂奧多拉為什麼不採取任何行動便鳴金而退的原因了。也許她會對亞歷亞伯特感到失望甚至產生輕視之心,這隻能說她不了解亞歷亞伯特。

藩王亞術曼傳喚褚士朗,徵詢他對蒂奧多拉·鐵達尼亞伯爵小姐的繼任有何意見。

「一夜情的結果可換得伯爵爵位與遺產盡收掌中,可見那位小姐出賣肉體的代價高得驚人,總比賤價出賣自己的人來得聰明多了。」

藩王亞術曼的語氣帶著一慣的毒辣,他雖然對哲力胥公爵的失敗隻字未提,但心中的不快是確定的。褚士朗謹慎地做出最委婉的回答:關於此事卑職不便作主,一切聽從藩王的指示。

「那就批准伊德里斯公爵的請求吧,如果其他三位公爵沒有異議,也沒有必要拒絕伊德里斯公爵的要求,我的邏輯很奇怪嗎?褚士朗公爵。」

「不,這是理所當然的。」

褚士朗並不多做回答,話中的含意已經顯而易見,不需要化作言語。蒂奧多拉選擇與伊德里斯結盟並進而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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