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散步的屍體

儘管冠木徹頭徹尾當它是一個笑話,但是竹崎這個死人的出現,卻奇妙地打亂了職業犯罪集團的計畫。

其中之一就是時間的限制。他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把竹崎這個人處理掉才行。在冠木的行動計畫當中,原本並沒有竹崎這項因素的存在。在發現竹崎、從他身上挖出某些情報、並將他變成屍體之後,他們才不得不加以處理。

這也是完美主義所帶來的後果吧。將竹崎的屍體隱秘地藏在保稅倉庫內部,就結果來看,傷害應該會小一點才對。然而,冠木卻決定將它帶進漂浮在空中的世界最大的棺木裡面,一起以火葬解決掉。於是才會在微小的縫隙中,遭遇到目擊者的視線。

部下小聲地向冠木報告。冠木可以從他的話中感受到動搖。

「什麼事?」

「志水的屍體……」

「屍體怎麼了?」

「屍體不見了。志水的屍體消失了……」

冠木筆直盯著部下驚愕的表情,忘了為嘴裡叼著的香煙點火。這是塞普勒斯產的名貴香煙,然而冠木的舌頭卻嘗不出它的味道。

根據部下的報告,當他們完成炸藥的設置,返回到志水房間的時候,屍體就已經消失了。由於房門是自動上鎖的,所以從內部可以自由開啟。

屍體沒有看守的必要。這是冠木下的指示。因為若不這麼安排的話,人手就會稍嫌不足。所以他無法責怪部下。

「是不是有人幫他澆水了?」

光從字面聽來的話,這麼缺乏緊張感的台詞倒也罕見,而且還讓人聯想到家庭菜園的話題。不過,冠木的部下們當然都沒有笑。因為笑不出來。他們回想起在安克拉治的保稅倉庫里從竹崎那兒聽到的話。確實是有因脫水而進入假死狀態這麼一回事……

「床底下找過了嗎?衣櫃里、還有浴室呢?」

做出這些基本指示的同時,冠木語調中的不安也成正比的升高。上司既然做出指示,部下們便遵照執行,只是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成果。

床底下是躺著一具屍體,然而那是先前被藏在那兒的竹崎的屍體。混濁的白眼球看似充滿怨恨地瞪視著加害者。

床單紊亂,這表示躺在上面的人起來了,無論活著也好死了也罷。不把人當人看的一群大膽男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地面面相覷,判斷力完全蒸發殆盡。其中一人無力地說著一反常態的泄氣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老大?」

「單憑常識和理性,似乎無法解決事情呢。」

從這番宛若有識之士的發言看來,冠木和有本或許不相上下。只不過,這番話甚至無法為自己打氣。

從竹崎那兒所聽來的話,冠木完全只把它當成是日後用來對付針生的武器而已。然而事到如今,再怎麼指責那些追求尖端技術的瘋狂科學家的痴人夢話也已經於事無補。無人的房間里有具死屍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自己開啟自動上鎖的房門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冠木以猜疑的目光掃視過部下,但是在他的感應雷達當中並沒有發現到任何可疑之事。沒有背叛者嗎?這麼說來,難道必須承認事實?

「老大,如果他潛伏在這艘船上的話……」

「幹嗎用假設語氣?」

冠木的心情變得更壞,顧及不了要使用委婉的遣辭用語。

「只要他沒打破窗戶跳出去的話,就一定是潛伏在這艘船上。因為他根本沒別的地方可去。」

「那、那具殭屍究竟會跑到哪個地方……」

聲音變得尖銳,不知害怕為何物的一群男人以不安的視線環視周遭。

「別自亂陣腳。那傢伙又不是科學怪人,只不過是個起死回生的死人罷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容分說地責罵過後,冠木彷彿現在才發覺似的歪頭思索。

「依照針生和竹崎的說法,那個葯應該還沒有完成才對。既然尚未完成,就算是有效,也一定會有明顯的副作用吧。」

說完之後,冠木再次確認自己的思考過程。嚴格說起來,冠木根本無法判斷志水所盜出的藥品等等,是不是真的具有被稱為藥品之價值。況且藥品這個稱呼原本就相當曖昧,或許是細菌或病毒類的東西也說不定。死去的竹崎曾經提到原生動物等等事情,因此膠囊中的東西,很有可能是經過基因工程處理的微生物。

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跳傘,逃出這艘飛行船外。之後再進行引爆讓一切落幕。船東有本泰造對於這艘飛行船是空中的不沉之艦想必深信不移呢,因為船上所使用的氣體是不具燃性的氦氣。

然而,實際上根本沒有必要引爆氦氣儲存槽的必要,只要利用強力炸藥破壞掉動力設備和客房的部分就足夠了。

目的並非破壞飛行船,而是炸掉那些搭乘飛行船的乘客。當船上的人類全都掉落到海面上以後,巨大飛行船「飛鳥」應該會繼續悠然地在空中飛翔吧。

這恐怕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冠木感受到一股立即逃出現場的衝動。

只是,「飛鳥」目前的飛行位置是在阿拉斯加南方的上空。縱使是冠木,也沒有自信能夠在北緯六十度的北方海域中遊行一百公里而存活下來,因為海水的溫度在五℃以下,大概十分鐘左右就會凍死了吧。

陷入深思的冠木,察覺到周圍投來的視線。想起某件事的他對部下下了命令。

「船上應該有逃生用的橡皮艇才對。去把它找出來備用。」

「我們要逃出去了嗎,老大?」

部下們鬆了口氣的反應,令冠木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

「要正確地使用日語,應該說撤退才對,因為我們並不是把做到一半的工作扔下不管呀。」

冠木繼續作出指示,負責準備橡皮艇的人,在緊急時刻扣押通訊系統的人,保管降落傘的人等等,諸如此類地將各項職務分派出去。這就是首領該有的樣子吧。

慌了手腳的屬下們立刻恢複士氣與活力,按照指示分頭行事。獨自留在房裡的冠木以鞋尖踹著竹崎的屍體,將他再次塞回床鋪底下。

從嚴格的意義上來看,起死回生的志水和過去的志水能夠算是同一個人嗎?這樣的擔憂突然在冠木的心中蠢動了起來。

冠木試著一笑置之。他全身上下的細胞都是由現實主義所構成的,而且一切都在理性與計算的規範之下。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他從來不會對死者的靈魂感到畏懼。如果害怕那種東西的話,根本就無法以殺人放火為業。

但是其他人又如何呢?一具殭屍在飛行船內走動,竟然讓理應是身經百戰的屬下們陷入了迷信般的恐懼之中。回想起針生的那張臉孔,冠木連續吐出了三十種左右的惡罵。因為一切都是那個傲慢傢伙的錯!

梧桐俊介完全沒想到過,自己竟會和飛行船的主人有本泰造肩並肩地在船內的通道上行走。目的地是一個叫做志水的乘客的房間。因為根據日記的說法,身穿作業服的男人把一具裝在袋子里的屍體運進房間裡面。

沿途和數名乘客交錯而過。

斜眼瞪著俊介的女人,惡狠狠地歪著嘴角。他記得那個方形下巴。那個女人故意對著同行女伴大聲說話。

「說到現在的小孩子呀,素質簡直是糟透了。因為父親的管教實在太差了呀。難怪小孩子都嬌生慣養地被寵壞了呢。」

我才不是父親呢!由於這麼喊回去實在奇怪,所以俊介只好保持沉默。那個女人並不知道日記沒有父親的事情,然而卻把不知道的事情當成特權一樣,認為自己有資格說別人的壞話。這點讓俊介相當厭惡,不過,更令他厭惡的事情,應該還在後頭呢。

抵達目的地,不,是在即將抵達的時候,突然有條人影阻擋在他們面前。一名身穿灰色作業服的男人微微地張開雙手,發出「請不要繼續靠近」的聲音。

「這個地方禁止進入,請不要靠近。」

男人重複說道。雖然面無表情,可是雙眼之中卻盛滿兇惡的光芒,企圖藉此壓倒對手的氣勢。這個高大的青年,給人的印象就像一個身材苗條的職業摔角手一樣。有本向前跨出一步,不以為然地發出哼聲。

「連我也不可以靠近嗎?我可是這艘飛行船的主人……」

「事關人命,任何人都不例外。」

十足機械化的回答。有本抬頭望了俊介一眼,然後把視線轉回作業服男人身上,正要再次開口之際,客房的門剛好從內側打開,出現的是一名穿著作業服的壯年男子,這個人就是在安克拉治上船的技術人員主管。

那個人大方地為部下的頑固道過歉後,接著便鄭重地聆聽事情經過。說話的時候,俊介注意到一件事情。對方的姿勢以及站立的位置都經過巧妙的計算,以便擋住自己和有本的視線。是因為不希望室內被看見嗎?

「恕我冒昧……」

維持著虛偽的溫和,冠木開始對說完話的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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