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後左右的敵人

五月的最後一天,皇帝卡爾曼二世發表了一篇出兵宣言,主旨是討伐茲魯納格拉,以便斷絕該國對馬法爾施展陰謀的根源,同時建立起永久和平的基礎。此時的馬法爾軍已經完成編整,備妥了糧食,通往茲魯納格拉的道路也已經修復完畢。

在御前會議的席上,卡爾曼宣布:

「金鴉國公對於朕來說,是一位他人所無法替代的賢明友人。所以將在朕的本營中擔任幕僚長。」

這道命令同時包括了好幾種複雜的意義。表面上看來,卡爾曼如此的安排似乎是為了要讓蒙契爾的智略發揮最大極限,所以才請他擔任全軍的幕僚長,坐居皇帝顧問的位置。但是在這項安排的背後,真正的目的是要把這個真正的危險人物蒙契爾安置在皇帝的身邊,以便就近監視。另外還有一個更大的意義,那就是把蒙契爾和他所領有的金鴉公國四萬五千名的兵力分開來。所以統率指揮金鴉公國軍的將領其實是安潔莉娜公主。卡爾曼並不認為安潔莉娜會舉起叛旗,不過一旦真有反叛的情況發生,卡爾曼便可以把身在本營的蒙契爾押作人質。蒙契爾當然早已洞察卡爾曼的真正用意,不過他所能說的,當然只是恭謹的回答:

「一切遵照皇帝陛下的御旨。」

就這樣,馬法爾軍於大陸歷一○九二年六月,由皇帝卡爾曼二世親自率領,踏上了遠征南方鄰國的路途。

在帝都奧諾古爾城留守的,便是銅雀國公拉庫斯塔的士兵二萬名,以及黑羊國公阿爾摩修的士兵三千名。阿爾摩修大老的軍隊其實只是對皇帝竭盡忠誠的象徵,因為就算僅由數目上來看,首要的主力應該是拉庫斯塔的軍隊。而拉庫斯塔的任務絕不是只作個輕鬆的留守部隊。因為卡爾曼將監視、並應付國內潛伏之敵對勢力的重責大任交給了他心腹的部下,所以拉庫斯塔所肩負的責任其實比親自參與野戰還更要重大。

馬法爾出征茲魯納格拉所出動的軍隊總共二十五萬名。各公國的兵員各為金鴉公國軍四萬五千名、黑羊公國軍三萬名、龍牙公國軍一萬八千名、虎翼公國軍三萬三千名,其餘則為皇帝的直屬軍隊。

年代志上有關於出征當天的記載是這麼寫的:

「皇帝卡爾曼英武驍勇,具有統領大軍的天才。在他的率領下,金鴉國公與下任黑羊國公分別擔任霸王的左右兩翼,共同踏上討伐茲魯納格拉的征途。帝國武威的光輝顯赫以今日為最……」

年代志的記載經常都流於華麗文藻的過度修飾,而缺乏對事實冷酷面的描寫。不過,當皇帝軍旗在四支公國軍旗的左右簇擁之下,開始出發向南行的時候,整個景象的確是相當壯觀。

就這樣,卡爾曼、蒙契爾、利德宛三人馬首一同踏上了茲魯納格拉繼承戰役的征途,不過這也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共同面對同一敵人作戰。

再者,還有一件受眾人議論紛紛的罕見情形發生了,那就是馬法爾與耶魯迪在這個戰役當中,竟共同聯手形成對茲魯納格拉的統一戰線。雖然這多年的仇敵是為了共同的利益而暫時聯手,不過在他們伸出右手來握手的同時,放在背後的那隻左手也遲早會抓起短劍的劍柄來伺機下手吧!眼前的事實正是所謂的「今日的盟友在於昨日的敵人與明日的對手之間」。

耶魯迪動用了七萬五千名士兵,擔任主將的便是九柱將軍當中,享有猛將之威名的「獨臂將軍」奧布拉希特。馬法爾軍與耶魯迪軍分別從北方和東方突破了茲魯納格拉的國境線,可能會在國都的前方合併為一氣。將兵的總數是三十二萬五千。自古以來,茲魯納格拉一國從未曾有過這麼龐大的敵軍壓境。

報信的人橫越了茲魯納格拉的國土,將緊急消息傳到王宮裡來。不祥的陰影遮蔽了整個王宮內部,陰影的雙翼振翅鼓動的聲音更叫人們感到一陣陣的不安。貴族和朝中重臣再度在會議室里相互較量嗓門。

「北方有馬法爾軍二十五萬,東方有耶魯迪軍隊七萬五千。敵軍光是在數量上就已經凌駕茲魯納格拉國內所有的軍隊了!」

「就算人數相同的話,我們也不見得能夠勝過馬法爾,更別提再加上耶魯迪軍,而且聽說耶魯迪軍的主將是獨臂將軍是嗎?」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積極檢討和平策略哪!與其失去整個領土,毋寧割讓一部份就好,所謂的政治不就是如此嗎?」

以意見本身來說,這的確是正確的,不過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把這個意見付諸實行。這或許該說是「焦土政策」吧?

不管怎麼說,既然到了這種地步,茲魯納格拉勢必要動用軍隊了。至此,整個會議的議論好不容易終於進入了檢討實戰用兵的階段。

可不可能在馬法爾軍和耶魯迪軍匯聚成一氣之前,先予以各個擊破呢?如果採用這種戰略的話,眼前可預期的將是一場短期的決戰。又如果先讓馬法爾軍深入茲魯納格拉國土的內地,然後再切斷補給線使其陷入苦境的話,那麼非得要訂定持久戰的計畫不可。從馬法爾皇帝所發出的詰問書到實際動用軍隊,大約已經過了四十天。在這段期間當中,茲魯納格拉究竟在作什麼呢?

「耶魯迪之所以出兵不過是對馬法爾獻殷勤罷了,戰意其實非常地薄弱。一旦看到馬法爾軍敗北的話,應當會不戰而宣告退兵。也就是說,我茲魯納格拉惟一的機會,就是在兩軍合併之前,先攻打敵人的主力。」

勇將伊普席朗特果斷地說出了他的看法。朝臣們頓時一片騷動,但不久後,文官們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不過聽說耶魯迪軍的主將是那個獨臂將軍。由此可見他們的戰意並不薄弱吧?」

「這正是耶魯迪的策略所在!」

「如果讓著名的猛將獨臂將軍擔任主將的話,任誰都會以為耶魯迪的確有心要放手一搏。而這也正是耶魯迪軍真正的意圖。」

其實就算這場戰役打勝了,對於耶魯迪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吞併茲魯納格拉之後,只會讓馬法爾更形壯大而已。試問有哪個國家會樂意見到他們的鄰國強大呢。耶魯迪內心裡真正希望見到的,應該是馬法爾慘遭滑鐵盧。他們絕不是真心要來打這場仗。

「到底這回戰爭的原因在哪裡呢?答案全部都在馬法爾的帝都奧諾古爾城裡面。所有的災厄都是從那塊土地發起的,我茲魯納格拉不過是受到了餘波的波及罷了。」

伊普席朗特作了上述的斷定,他的冷靜和透徹幾乎讓人為之感到驚愕。

他的主張以氣勢與清楚的條理壓倒了各方的意見。所以整個會議的進行的方向便流向了——立刻火速編組成軍,對馬法爾軍發動快速攻擊,利用地形上的優勢先取得勝利之後,再與馬法爾講和。

伊普席朗特所提出的主張後半部份,其實是代替宮廷書記長裘拉傑所發表的意見。伊普席朗特的內心並不存任何面對馬法爾這樣的對手時有任何講和的機會。第一、想要發動快速攻擊然後先取得勝利的想法,也就是「一戰之後求一勝」的本身就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此時的伊普席朗特其實是打算把自己的性命給豁出去,斷然採行先前曾經對書記長提過的那個奇謀。

那時,書記長裘拉傑正在國王達尼洛四世的病床邊,向國王報告他和伊普席朗特兩人所苦心研擬出來的策略。國王了解之後,表情非常地苦澀,他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對著臣下說道:

「真多虧了你們這些好部下,但是我卻無法給你們任何獎賞。原諒我的無能吧!」

「陛下,請不要這麼說,這一點都不像以往的您哪。我國今日的困境並非是陛下您的責任,完全是馬法爾人的野心所致哪!」

書記長安慰著國王。雖然在這種情況下,安慰並不會產生什麼建設性的效果,不過裘拉傑希望至少能夠為卧病在床的國王減輕一些心理負擔。

「屬下所介意的是目前耶魯迪駐在馬法爾的大使,名字叫做拉薩爾的這名男子。」

「拉薩爾……就是九柱將軍當中年紀最輕的那一個……」

「微臣曾經聽說他是一個相當富有智謀的人。」

「所謂的智謀,通常都是野心的雙胞胎兄弟。就像善感與好色經常都是在一起的好朋友哪!」

儘管罹患了重病,但達尼洛四世仍躺在床上對屬下笑了笑。達尼洛四世過去不但是個大情聖,同時也是個達練的政治家,如果他的身體狀況仍然像過去一樣健康的話,這場茲魯納格拉繼承戰役或許會有個完全不同於現在的發展過程,也或許從最初一開始就不會爆發也說不定。

「那麼就試著期待拉薩爾能不能……」

國王咕噥地低聲說著,話還沒說完,疲勞的深色陰影已經像布幕似地籠罩下來,重病的國王又落入混濁朦朧的睡夢中了。

「卡爾曼不在帝都。竟然讓自己的巢穴放空城哪。這回他將會得到一個很好的教訓,那就是大意招災厄哪,哈、哈、哈……」

馬法爾帝國的大公妃愛謝蓓特興奮地笑著,笑聲不斷從她那鮮紅的嘴唇里流泄出來。

當士兵們身上所穿的胄甲反射著初夏的陽光,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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