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充滿災禍的春天

這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六日,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初夏暴風,席捲了茲魯納格拉王國的首都喀爾羅札;這是由自然與人類共同協力所造成的。自然的力量使得空中布滿了黑雲,轟隆作響的雷聲好像長槍似地刺穿了地面,最後一陣豪雨奮力地狂瀉而下。至於人類則是有一名馬法爾的使者騎馬穿過暴雨中的喀爾羅札城門,聲音里彷彿還有水滴在滴著,告訴王宮裡的官員:「大使札伊歇爾公爵遭殺害,馬法爾政府斷定犯人是來自茲魯納格拉國內的反對派。」

在陣陣轟雷所帶來的閃光與巨響當中,王宮已經飽受了自然的威脅;再加上這個不祥的報告傳來,宮廷內外似乎更岌岌可危。使者們在這片暴風中四處飛奔著,勒令所有的貴族前往王宮集合開會。這道命令雖然是以國王達尼洛四世的名義發出,可是這位國王現正卧病在床,而長大成成人的王子們又都不在王宮,所以其實是由宮廷的朝臣在經過一番研判之後所公布的。

馬法爾皇帝卡爾曼派遣了一名特使來到茲魯納格拉王國。在時間上只比茲魯納格拉本國的使者遲了半天。特使瓦索伊伯爵穿過喀爾羅札的城門,要求晉見卧病在床的國王,被拒之後只扔下皇帝卡爾曼二世的親筆書,立刻又轉身回國了。這封親筆書的內容是這樣子的:

「望請即刻查明、並逮捕在馬法爾國內殺害茲魯納格拉大使的犯人,並將該犯人遣送至馬法爾。靜候貴國迅速的回答與處置。」

就這樣一個高姿態的要求,硬是將被害者與加害者的兩種立場全推給茲魯納格拉。而且,為了讓馬法爾能夠接受,茲魯納格拉還得要親手把犯人找出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為真正的犯人根本不在茲魯納格拉國內,而是在一個不相關的地方觀看著事態的轉變。

對茲魯納格拉王國來說,這無疑是個天外飛來的災禍。儘管就整體而言,札伊歇爾公爵在國內的議論還沒有統一之前,就擅自對馬法爾皇室提出政略婚姻的建議案,在理論上的確是有其站不住腳的地方,但是從頭到尾並沒有對馬法爾施展什麼惡意的陰謀。茲魯納格拉國內的貴族重臣碰到這種狀況,都無法立刻作出理性的反應。

「如果國王陛下以前能夠稍微謹言慎行的話,就不會有這種麻煩事發生了。」

貴族與朝臣當中有人提出了這種意見,但事到如今再怎麼說都沒用了。達尼洛四世的子嗣眾多,這就意味著能夠用來走政略婚姻這步棋的棋子多,就外交上來說是有利的。正因為茲魯納格拉的朝臣們有這樣的想法,所以過去對國王的情聖作風也多予以認同。而且他們的國王也一直善盡他身為統治者所應負的責任,所以並沒有人特別針對這一點提出責難。

茲魯納格拉的重要朝臣與貴族齊聚於一堂,有的緊張兮兮,有的一副狼狽相,整個會議室議論紛紛:

「該死的馬法爾,這隻北方的餓狼,我看他們根本就是隨便想找個理由,好乘著我國混亂之際,達成他們并吞的野心。」

「對,一定是這樣,說什麼札伊歇爾公爵慘遭橫死,這根本就是一個借口!」

「早知道這樣,去年在馬法爾內亂、寒害的時候,我們就應該趁混亂把他們攻下來了!」

竟然也有人如此高聲地喊道。但追根究底,這其實不過是會議桌上的空洞言論罷了。對馬法爾人來說,去年可是他們建國以來所曾經遭遇過最寒冷的夏天。習慣了溫暖氣候的茲魯納格拉士兵如果要入侵馬法爾的話,最後的下場大概是凍死吧!

恨恨地痛罵馬法爾一頓之後,這些宮廷里的朝臣與貴族還是得要用他們那已經放完熱的腦袋,好好地想想應該要如何對應。

茲魯納格拉的領土共分為八十州,人口有二千二百萬。其中常備軍三十萬,主要是以步兵為主。說得明白一點,茲魯納格拉的軍隊如果和馬法爾軍比較起來的話,根本只是個弱勢團體。雖然除了常備軍之外,貴族們也統有部份的私人兵力,但就算再加上農民兵的人數,也大約只有五十萬出頭;而且這只是表面上的數字,至於戰力就得另當別論了。

茲魯納格拉的國土在氣候上比馬法爾更為溫暖,南方有一片廣闊的汪洋大海。氣候上的寒害十幾年也難得有一次,而且土壤肥沃,農作物與漁獲物都非常富饒,所以先天上就缺乏孕育強兵的必然環境。正因為如此,達尼洛四世始終都採取和睦外交的政策,努力維護國家的利益。

至於眼前茲魯納格拉的朝臣貴族所必須採取的暫時對策,就是前後幾次派遣使者前往馬法爾,說明茲魯納格拉國內對於這事件的處理情況,好煞住馬法爾的出兵行動。此外,一方面確實也必須要調查殺害札伊歇爾公爵的犯人。雖然這整個事態對茲魯納格拉人來說,實在是十分詭異,但是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真正的犯人竟是耶魯迪王國的拉薩爾。所以他們只能一而再地反覆拘提國內反對札伊歇爾公爵的人進行調查。

「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聯合耶魯迪來對抗馬法爾呢?」

有人提出這種主張,真是有種不知其所以然的悲哀。因為這麼做就等於是和真正的犯人聯手,如果這世上有人能夠看透事實真相的話,大概忍不住會苦笑吧。

「事態緊急的時候,有個方法就是請王室暫時到耶魯迪避一避。所以照這樣看來,我們無論如何都應該把耶魯迪拉進來共同對抗馬法爾了,是不是?」

正當如此的聲浪高漲時,有人嚴厲地提出反駁。

「這種提議絕對不成!」

說這話的人是宮廷的書記長,名字叫做裘拉傑的男子。年紀大約在四十歲上下,左右兩邊的眉毛連成了一直線,消瘦的臉頰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都顯得一副兇相。但是他深受國王達尼洛四世的信賴,是個能力好、而且勤勉的官員,雖然他原本是平民出身,但如今已被授與男爵的封號。在會議或者集會中他一向不太常發言,但是只要他一開口,所有人都會靜靜地仔細聆聽。

「就算陛下和王室避到耶魯迪也不一定安全。耶魯迪一旦感覺到危險,或許會把陛下出賣給馬法爾也說不定。對於耶魯迪來說,他們有什麼義務要和茲魯納格拉共苦難呢?根本沒有!」

這應該是正確的言論了。沒錯,耶魯迪憑什麼要和茲魯納格拉共同體恤命運,這不過是茲魯納格拉人一廂情願的天真期待罷了。如果整個情況倒過來,耶魯迪必須與馬法爾賭上存亡來決一死戰的話,茲魯納格拉大概也只會在一旁冷眼旁觀。

耶魯迪是不能靠的。這麼一來,其他的國家當然也都不能倚賴。對於茲魯納格拉來說,該來的黑夜還是會來,只是這黑夜會有多長呢?

如果國王達尼洛四世在的話,大概可以將此時的議論歸納出一個總結吧。但是從前些日子以來,國王就一直卧病在床。他吐血,而且血色帶黑,胃的上端還長了個硬瘤,宮中的御醫個個束手無策,臉上的陰霾比冬日裡的陰天還要陰沉。

為了抑制疼痛,御醫們在國王所喝的蜂蜜酒當中,攙進從麻的種子裡面所提煉出來的藥物。國王食慾全無,如果讓他勉強吃下的話,又只會讓他嘔吐出來,所以只能倚靠牛奶、肉汁、果汁和生蛋來補充營養,儘管如此,國王所能攝取的量也是少得可憐。

正因為這位國王過去一向都是精力充沛,而且有無與倫比的大情聖之稱,如今見到他如此虛弱不堪,隨侍的侍從無不感到難過。對於這位爽朗且坦率的國王,他們真是打從心底地喜歡著。

然而這些侍從們一方面也感到憤慨,那就是王子以及公主們對於國王的冷淡。甚至連原先擬訂許配給卡爾曼,成為馬法爾皇帝之妻的安德爾荷朵公主,也甚少在父親的病床前露臉,反而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內。雖然公主的美貌受到萬人的稱許,但是侍從們並不認為她具有身為王族一員的責任感。至於其他的王子和公主,在國難臨頭的當兒,都還是鎮日耽溺於聲色歌酒,熱中地玩著狩獵和賭博的遊戲。

王族的成員都無法成事,所以整個國運的重擔必須由朝臣扛起來。但是這些朝臣在接獲卡爾曼的二度通告,被告知:「如果茲魯納格拉沒有誠意的話,那麼馬法爾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得以武力來尋求彌補。」的時候,也不禁動搖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乾脆用割讓領土的方式來平息卡爾曼的怒氣呢?說不定割讓個十州他就會滿足了。」

「不,卡爾曼想要的,是整個茲魯納格拉的領土。不要說十州,就算割讓三十州,他還是不會答應講和的。除了一戰之外,別無他法。」

「如果戰的話,我方可有勝算?」

「有些時候就算知道打不贏也還是要打啊!而現在就是這種時候。」

「如果明明沒有勝算,卻還是要一戰的話,這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我們現在所應該做的,就是盡量拖延回答的期限,等待事態的變化。」

「這裡有個實際問題,那馬法爾去年才遭遇嚴重的內亂與寒害,國力受到了重創,如今果真會有餘力出兵來攻打茲魯納格拉嗎?」

「不,正因為他們克服了嚴重的內亂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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