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色鐵籠

黑夜將咆哮的殘響完全吸盡之後,便伸出沉默的巨掌籠罩在人們頭頂。

一群僵持不下的持槍人耳邊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可以為他們的行為負責並發號施令的人物登場了。

烏拉爾休閑都市的總經理東堂伸彥帶著冷靜的假面具,由車門走進事件現場。一見到鮮血淋漓的光景他不僅皺起眉頭,接著立刻克制自己,小心翼翼地問:

「是熊乾的好事嗎?」

「可是一直找不到腳印。」

「那是鞋印,屬下的意思是找不到兇手的腳印。」

回答的人聲音裡帶著驚慌失措的抽搐。

伸彥帶刺的目光盯著保全部門主任,完全無視紛飛的細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對方並不是人類,但如果真的是熊,就應該找得到腳印才對,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總經理。」

「你問我我問誰!」

雖掩不住一臉的不悅,但這句話伸彥並沒有吼出口,他還有偽裝冷靜的餘力。

「再詭異的現象,都能找得到科學上的解釋,沒有必要為此大驚小怪,今晚大概要麻煩你們徹夜守候了,等天一亮就正式展開狩獵,將事情一併解決,到時只要準備好槍支集體行動應該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股令人安定的氣氛油然而生,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夠給與明確指示的救星。

當警方截獲通報時天已經亮了,遺體上蓋著白巾,慘案現場也被封鎖起來以保持完整性,巡邏已經毫無必要,全部的人都回到值班室準備明天的狩獵事宜。

伸彥在留下各項指示後回到總經理時,卻撞見意想不到的情景。叔父康行穿戴整齊,率領著一干秘書正在等候他。

「董事長,您有什麼事嗎?」

「我要回東京去了。」

「咦?您不是要待到明天,不,今天中午才離開嗎?」

「留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讓你不好辦事,而且我跟支倉已經約好,盡量在早上趕回去跟他討論一些事情。」

東堂康行所提的支倉現任交通部政務次官,長久以來一隻仰賴康行的鼻息,今後在觀光、交通方面,他勢必成為東堂集團的代言人。只不過討論一事純為借口,明眼人都看得出康行是在得知休閑都市內部所發生的怪事之後,打算先抽身而退。

「總而言之,就是要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來!」伸彥想到此,不僅怒火中燒。

前幾天康行才斥責秘書發言不當:「不要以為受害的只有伸彥一人。」

但這次事件卻又和烏拉爾休閑都市的計畫毫無關聯。假如伸彥為此出了什麼差錯,東堂複合企業也不會有任何損失,其實就算不除掉伸彥,東堂複合企業本身也有壞死的一天。

對康行而言,東堂複合企業此處的防衛組織目的在排除危險人物,以消極的角度來看,也兼具一石二鳥的利益。如果伸彥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那自然再好不過了,因為這意味著烏拉爾休閑都市的傷口不至於擴散到致命的程度。

「真是遺憾。」

伸彥簡短回應,但胸中的怒氣卻有如灼熱、苦澀、黑不見底的咖啡一般沸騰著。叔父向來如此。平時或一帆風順之際,他就擺出一幅獨裁者的面孔,一旦出事就立刻見風轉舵。

比方說,上次東堂複合企業位於東京的高級飯店,曾經發生過集體食物中毒的事件,飯店的聲譽大跌,此時出席記者會當中謝罪的是飯店總經理,而董事長康行自始至終完全沒有露面。

一星期後,在九州西海岸一帶建設大型休閑都市的計畫公開發表,儼然一位時值壯年的財經界巨頭。而媒體方面也完全沒有提及康行在這次集體食物中毒事件當中所應背負的管理責任。可見康行的統治觸角已延伸到社會各個分野,而且康行這個巨人的外表與內在相距懸殊。

「立刻準備直升機,愈快愈好。」

「我明白了,硬被叫醒的駕駛員也真可憐。」

伸彥的語氣似乎有意諷刺叔父。

「怎麼?我要離開這裡,你有意見?」

「不,沒這回事……」

「要批評我之前,先找好退路再說,我不知道你對自己實力的評估如何,但你要是對我的做法有什麼不滿的話,儘管另謀高就。」

伸彥的腦細胞開始燃燒,自我剋制的緊箍咒隨之斷裂。

「董事長,請您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你說什麼……?」

「我針對的是董事長您的態度,而不是作法,難道您不明白嗎?或者說,您是有意混為一談?」

不等爆發的怒氣冷卻,康行立刻作出回應。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充滿了冷冽的迫力。

「好狂妄的口氣!伸彥,難不成現在我是犯人,而你是檢察官嗎?」

頓時伸彥明白自己踩到猛獸的尾巴了,他為自己的失控感到懊悔。一時的憤怒很可能會毀掉他十五年來處心積慮建構的計畫,所以現在只有克制自己,憑藉緊急的應變能力來渡過眼前的危機。號稱絕對安全的休閑都市裡竟會有人喪命,而死者並非遊客,這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當務之急是要避免犧牲者再次出現,而不是在這裡跟叔父逞口舌之能。

「屬下失言,請董事長原諒。」

「……算了。」

這出人意料的寬容胸襟也許是出自康行的內疚,因為他的確是打算把責任推卸給伸彥,然後一走了之。

「相信你能克盡身為總經理的職責。」

這句話顯得有點多餘,伸彥並沒有因而產生絲毫的感動,只是恭敬的行禮送叔父出門。

三十分鐘後,直升機場上充滿了一片黑暗與霧氣、二十八個人與二十份的不安和恐懼。雪暫時停止了,但警衛們內心的風雪卻愈來愈狂亂,他們要在這破曉時刻,目送秘密啟程離去的董事長,心裡實在有一百個不甘願。

「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董事長要挑這個時候離開,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這個不平的抗議聲來自一個持著上膛搶槍支的警衛,但也只有少數的同伴才聽得見,突然,有人大喊:

「喂!那是什麼?」

喊的人聲音在顫抖。結果是引起一連串吞咽口水的聲音,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直升機上。直升機在破曉的混濁白霧裡猶如一張毫無美感的剪影,正當身裹高領大衣的東堂康行走向直升機時,只見好幾道黑影群集而來。

康行的一隻腳懸在離地五公分的地方動也不動,警衛們顫抖地舉起槍支指向直升機。

「住手,笨蛋!這樣會打傷人的!」

伸彥吼道,警衛們扣扳機的手指頓時變得僵硬,槍聲還來不及出現便消失了。恐懼與狼狽屯積在咽喉,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此時直升機附近傳來一陣慘叫聲,但卻被螺旋槳的巨響給打散。直升機開始企圖逃往空中。不過飛到半空中便停止上升,因為黑影企圖拖住機體。一時之間,上升與落下的力量相當。但在失去制衡的瞬間,直升機開始墜落。

爆炸聲震動著整個霧氣,黑煙不斷湧現。

地上的雪飛捲成渦,熱氣夾雜著寒氣扑打著人們的臉龐,就連向來膽大包天的康行也往後退了半步。火焰與黑煙飛舞著,升起一道夜幕。

「快拿滅火器來!」

伸彥邊跑邊大聲指示,但只得到沉默的回應。隨即,他的腳步也立即停止,因為他也發現了站在火焰之前蠢蠢欲動的黑影。那黃玉色的目光直射伸彥的臉孔,這個年輕的負責人甚至連吞口水的動作也忘了。而當這道黑影消失在濃霧之中,伸彥確定那是一個野狼的輪廓。

「也就說,董事長目前無法立即離開烏拉爾休閑都市。」

伸彥特彆強調這個事實,眉目之間也帶著冷嘲熱諷的波動。而康行的視線卻只盯著一處不動。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思維,只映照著事實。

這是康行第一次親耳聽見「野狼」的咆哮,這個如同石頭般堅強的男人,似乎也產生了些許的動搖。宮村秘書則緊抓著公事包,癱坐在一旁的雪地上。

「那……那應該不是雄吧?」

一個警衛喘著氣問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一會兒,東堂康行終於開始移動身體,他的視線划過眾人,最後停在宮村秘書臉上。他沖著呆站在原地面如白紙的他高聲怒斥:

「你還愣在那兒幹嗎?」

「是、是……」

「還不快去呼叫另一架直升機來!不管從東京或札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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